喻长行在踏进喻从意的房间前,盯着她院里的那株红梅看了许久。
他不清楚迈出的这一步,会是阳光大道,还是万丈深渊。
但雪覆大地终有消融见春的一日。
他也不想再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喻长行抬手,掌心落在门扉上,终究下定决心推开了那扇门。
他来这间屋子的时候不多,连着前两回来找人,这是第三次。
喻从意的房间算得上简洁,除了最初刚到洛京时沈择赢为她置办的一些基本物件,再没有更多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了。
屋内萦绕着淡淡的药香,那是喻从意自己调制的味道,闻久了有安神的功效。
他也有几个这个味道的香囊,一直没舍得用。
喻长行环顾一圈,慢慢踱步到喻从意床前。
被子散乱在床榻上,原该向里的那一面此时大咧咧地朝外翻张,几乎可以猜到喻从意是如何不情不愿地被阿离从被窝里拽起来的。
恐怕现在人在前厅待客,心里早骂骂咧咧地想回来补觉罢。
脑中浮现出师父不断嘟囔“再睡一会儿”的模样,喻长行不由唇角上扬,心情颇好。
还是同夫人多聊会儿吧,师父。喻长行想。
床对面靠窗摆着一张桌子,听闻大多女儿家都有自己的梳妆台,在这方面喻从意或许是个例外。
她只有一个妆匣,可惜喻长行只见过匣子本身,既未见师父用过,也不曾见过里头装着什么。
于是长桌整个被空了出来,左上角摆着一盏烛灯,毛笔、笔架、砚台、墨水倒是一应俱全,整整齐齐码在靠里一侧。
喻长行走到桌前,铺着一张已经写好的信纸。
他弯腰去看,就见上面字迹已干,一笔一画清晰端正,唯有收笔处不可控地留下肆意的拉长。
喻从意的字比她的人还随意洒脱,甚至为图省事会减些笔划,通常外人能看懂已是相当不易,极有个人特色。
也正因她的个人特色,才有了这样一张刻意归束字迹,又能叫熟悉她的人轻而易举地看出她风格的信。
喻长行抿唇,死死盯着上面的“恐卿难自顾”,念着“得遇宝儿,意足矣”。
好一个珍之爱之,如珠如宝。
好一个喻君成。
喻长行眼尾发红,压抑着心底翻涌的嫉恨与不满。
理智告诉他,到此为止吧。
不过是个死人罢了。即使他对师父真有不轨之心,他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到此为止,他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还能做那个克制心思、对师父百依百顺的徒弟。
情感却早在理智说服他之前,自作主张地控制着他的手,落上了抽屉的把手上。
五指收紧,喻长行拉开抽屉的瞬间,早已溢满强塞进狭小空间里的信纸如瀑般倾泻而出,洋洋洒洒落了他满怀,又从他指尖怀中飘飘悠悠滑落到地上。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倒灌,余下四肢百骸生寒发冷。
他蹲下身,目光茫然地在满地信纸中扫过。
喻君成、喻君成、还是喻君成。
每一封信、每一个字,同样的内容。
喻长行感觉自己落进了名唤喻君成的孽海,他企图找到一叶孤舟拯救将要溺毙的身体,换来的却是扑面而来的巨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