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 这个词语让黎川瞬间慌乱了一下，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他好想从楼上跳下去，以最快速度离开现场，或者按着袁聿的头让他磕一个，看能不能抵消他心里的罪恶感。 “真的不好意思，是我理解错了。”袁聿也很尴尬，但他看起来稳重得多，“我要是多问你两句就好了。” 江月摇头，慢慢的，她不紧张了。 黎川根本不敢看女孩脸上的表情，强撑着成年人的体面，“哈哈，我就说刚才电梯里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不一样——” 袁聿瞪着他。 他马上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识是你的眼睛跟我们不一样，你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啊，对不起，你没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是我看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尴尬地猛然站起身，身边江月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抬头仰望他。 黎川装作站起来活动身体，他原地起跳空气投篮、挠头、左右张望、最后大声问：“西西，饮料还没好吗？” 江月在手机上打字。 ——我不喝了，得走了。 言语残疾当然不可能成为女仆咖啡店里的服务生，此刻江月主动提出离开，因为她看出来对方不好意思说明这一点。 袁聿留她，“一起喝一杯聊聊吧，我们阿姨做的饮料很不错。” 江月迟疑，她的手指本来已经抓着布包带，准备背上了。 穿着jk的女孩端着托盘走过来，“水果茶来喽。” 于是，江月暂时留下了。 玻璃杯细长，杯底沉淀着柠檬、冰块和黄色果汁，有气泡缓缓升起。 做饮品的一部分是相通的，江月看一眼，再喝一口基本就知道这杯饮料怎么做的。 “你现在是正在找工作？”袁聿问。 江月想了想。 ——我在奶茶店打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工作。 袁聿边看她转过来的手机屏幕边点头，余光看见黎川站在一旁也在看。 “哪家奶茶店？” ——满杯七分甜。 黎川插嘴：“在金平路商场里吗？我喝过。” 江月对他露出笑容。 黎川重新尴尬起来，“你们的店挺不错的……”他又想走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无法和她对视，总感觉很慌。 他好像多动症儿童，在袁聿和江月旁边走来走去，当江月再一次把视线放在他身上时，他说：“我去地拿个东西。” 黎川走后，气氛冷了一些，江月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只是杯子里的饮料还没有喝完。 她捏着吸管使劲喝，太过投入以至于袁聿问：“还想要吗？” 她连忙摇头。 ——我该走了。 她通过打字告诉袁聿。 袁聿很不好意思，“是我疏忽，让你白跑一趟……不然这样，我给你报销路费吧，实在不好意思。” ——求职失败是很正常的。 江月接着打字。 ——也怪我，没有说得更准确。 其实主要是因为她心存幻想，想着，万一呢，万一对方不介意她残疾，或者实在太缺人了，残疾人也无所谓。 奶茶店的工作就属于后面一种。 今天算不上毫无收获，最起码喝到了免费饮料，她刚才在菜单上看了，那一杯得三十七块钱。 而袁聿看起来很不好意思，送她下了电梯，一直走到商业楼门外。 袁聿说：“我关注了你的小蓝，如果有引流的需要，可以联系我。” 小葵咖啡店官方账号的粉丝数比她多，如果粉丝数上涨，她会得到更高一些的广告费，这是所有社交账号经营者共同明白的规则。 江月握拳举起手，拇指快速弯曲两下。 “是谢谢的意思吗？” 江月点头。 袁聿笑着说：“不用客气。” 两手空空的黎川重新回到咖啡店，袁聿在收银台继续打游戏，西西在收拾他们喝完的玻璃杯。 “已经走了吗？”他问。 袁聿头也不抬，“嗯。” 黎川走到窗边向下看，十一层的高度，楼下的人显得很渺小，看不出谁是谁。 他心里怪怪的，“这么热的天，让她白跑一趟，她出门一
次应该不容易吧……” “不会吧。”袁聿回答他，“她不是在打工吗？每天都要上下班，没什么不容易的。” 话是这么说，但黎川还是过意不去，他走向收银台，“让我看看她的账号。” “你不会自己下载一个小蓝吗？我告诉你她的账号。” “……也行。” 下载完成，账号注册成功，江月的账号头像是黄色的简笔画月亮，下面点了关注后打上了勾，“江月月n”成为他关注的第一个人。 屏幕上，江月的笑脸、被一道阳光照亮成为金色的头发、在镜子前全身自拍有一些拘谨的样子，都在他指尖下滑动。 和第一次在袁聿手机上看她照片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卫衣的广告发布出去十二个小时后江月收到了商家的广告费，按照点赞数量结算下来是四百块钱，比奶茶店打工挣钱容易多了，只是一个月就一两次机会。 江月也想过专业一点经营自己的账号，但那些课程、攻略看的时候总会睡着，“kl”、“k投放”、“自然流量”这些字仿佛天。 算了。 她再一次放弃，看了看今天新增的粉丝，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充电，刚躺下就睡着了。 前一天说好了要在蒋兆林家吃早饭，江月七点起来陪曹阿姨一起逛早市。 早市就在他们小区附近，每天八点之前熙熙攘攘，不少商贩看到江月都会和她打招呼。 “月月来，给你两个桃子尝尝。” “今天来买什么？我有新鲜黄瓜要吗，给你拿上。” 这里不少人都认识她，因为江月的奶奶没有去世前，就在这个市场里卖早餐。 蒋兆林的妈妈买了条鱼，买了只乌鸡，她们的袋子里被熟人塞了不少水果进去，到后面江月都快要提不动了。 曹阿姨感叹：“都是你奶奶的老相识吗，大家都还记得她。” 江月的奶奶热心且善良，她还活着的时候，每天早上五点推着干干净净的早餐车到早市来卖现包的馄饨和小笼包，周围商贩如果没时间吃早饭，她会悄悄留一份，顾客要是没带钱，她会说算了，下次给。 江月放假的时候也会来卖早饭，她发现奶奶一早上卖不了几碗，基本都在给别人帮忙。奶奶摸着她的脑袋说，她是为了月月，她行善，让江月在她百年后得善果。 曹阿姨这样照顾她，也是因为在她和蒋兆林都很小的时候，曹阿姨半夜突发肾结石，痛得在家里打滚，瘦瘦的奶奶二话不说背着曹阿姨上了医院。 小的时候不太明白什么是“善果”，现在，她充分明白了。 做饭的动静吵醒了蒋兆林，他睡眼惺忪从卧室出来，“要打下手吗？” 曹阿姨赶他，“快去洗脸，吃完饭我们和月月一起出门。” 蒋兆林没戴眼镜，眼神有点不聚焦，“干什么？” “月月今天晚班，你跟我去看房子。” 蒋兆林看了一眼江月，对方正专心切菜，他回答：“知道了。” 吃饭的时候，曹阿姨说起了她这段时间经过初步筛选后的结果。 “上林区那边有个楼盘就要开售了，据说有地铁要通，便宜，户型好，然后是一中学区房那边，有个二手的，面积不大，楼梯房，但周围四个学校……然后，让我想想，湿地公园那边的洋房，面积大，环境好，房价很高，我们没办法全款。” 言下之意是其他都可以全款。 蒋兆林的爸爸是海员，常年不在家，曹云香全职在家，夫妻努力这么多年，终于能全款在这座城市里给儿子买一套说得过去的房子了 蒋兆林在挑鱼刺，没有回应。 曹云香瞪他，他浑然不觉。 江月用筷子戳了戳蒋兆林手背，对他示意。 蒋兆林无奈，“现在决定不了什么，看看再说。” “还看？房价又要涨了！”曹云香生气，“不行，今天一定要跟我出去。” 蒋兆林脸上的无奈烦闷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看起来不高兴。 可是没有理由啊，买房，这么好的事情。 江月不解，对上蒋兆林的视线，他们对视了几秒，江月用眼神问怎么了。 不知道蒋兆林是不是没看懂，他转开视线，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