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宋时锦推开房门就见顾柔候在外面,倒也不奇怪,恰好她同样事要问,便将顾柔请进了屋。 “对不起。” 顾柔的第一句话令宋时锦倒茶的手一顿,但还是将茶水倒好放在桌上。 “这说的是什么话。”宋时锦搀着顾柔坐下,将茶杯递给她,“你怎么会对不起我呢?”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要挟至此。”更何况最后竟是虚惊一场。 由于她的原因,确实拖累了宋时锦,以至于她备受胁迫,卷入这纷争之中。 可闻言,宋时锦摇了摇头,不赞成她的说法:“你没事就好,再者” 停顿片刻,她又笑道:“我还应该谢谢你。” “谢我?”顾柔不明白,便只当是宋时锦在安慰她。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又有什么好谢的呢?她就是个罪人啊。 宋时锦知道她的想法,心下无奈,便避重就轻解释道:“谢你替我隐瞒了失忆的事实。” 她说“谢”字,并不是为了安慰顾柔,而是真情实意的。 一则是多亏了她,自己才能短时间到达云幽谷,并得知了这么多秘密。 二嘛 也确实是谢她没有向宋温言他们说出自己失忆的事情,否则只会更加加重他们的疑心。 毕竟自己的存在本身就疑点重重,再加上失忆,只会让他们更难信任自己。 所以说,顾柔可是帮了她一个大忙,自然要感谢的。 “隐瞒病人的病史是从医者的职责所在。”顾柔低着头。 若是她真的是因为这件事谢自己,那当然没什么必要,这本身就是她应该做到的,也是每个医者应该做到的。 “这不是件小事,反而对我很重要。”宋时锦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不论你怎么说,但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是有情谊在的。” “我” “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将所有错事拦在自己身上,我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发自内心的,也必然要为我的所有决定负责。”宋时锦字字铿锵,“或许做决定之时有外部因素影响,可做完决定之后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无关他人,毕竟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你不必自责。” 顾柔抬头,见宋时锦温柔而又坚定的眼神,不由得怔愣住了。 她看见宋时锦朝自己点头,忽地释怀地笑了笑。 虽然她要年长上几岁,可确实活得不够通透,对比起来,还真是自愧不如。 “好。”顾柔覆上她的手,眉眼弯着。 见她想明白,两人相视一笑,似是近期所有的阴翳全都一扫而过,眸子间流淌着的真情不言而喻。 “不过,我还有件事想问问您。”宋时锦出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糯糯想知道什么事?” “您可以不用叫我糯糯,那毕竟只是乳名”宋时锦音色有些低。 她如今得了记忆,虽不能坦白出口,占了人家的身份实属无奈,总不能连人家的名字也占了去。 “我叫阿时,您可以叫我阿时。”不能告知全名,但“阿时”二字也是真的。 “阿时”顾柔并不知道宋时锦的用意,如今再叫乳名也确实不太好,思索间,将这两个字轻念了几遍。 她也知道“阿时”二字,因为黎宴这就般叫过,所有她并不陌生。 只是黎宴他因为她一人,便让他们夫妻二人分隔两地 说起“阿时”,宋时锦也想到了黎宴。 那个傻瓜,应当还在苦苦等着她呢,可不论如何,她都回不去了。 不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 她是北昭的皇帝,身后有北昭的子民,让她如何能抛下万民去当东玄的皇后? 况且,她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那个她一心想建立的秩序,那个无论贫富、无论男女,能者为官为臣的新社会还未成立,她又如何能轻飘飘地放下? 所以, 她这次,是真的要失约了。 对不起 宋时锦快速收拾好心情,眼下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接着问道:“您可知我母亲苏莺的事情?” 说及此,宋时锦面色有些凝重,昨晚纪成潇的最后一张宣纸上只写了四个字——苏莺死了。 作为商丘的护国大将军,纪成潇认识苏莺并不奇怪,可奇
怪的是,他仿佛对苏莺的感情极深。 可这复杂的情感从何而来? 商丘灭国之际,苏莺应当还是襁褓中的婴孩,与纪成潇有什么关系? 况且,他又是如何得知苏莺已死呢? 顾柔听到“苏莺”二字,先是沉思片刻后才说道:“我已经很久都未曾听到表姐的名字了。” “您知道她当年是如何离开的吗?”宋时锦追问道。 但顾柔却摇了摇头:“不知。” “当年表姐要带着你离开,姨母很是不舍,就想着让你们母女俩再小住一段时间,表姐也是对云幽谷有着感情,便同意了,接下来,我便没再见过你们母女二人,只是听姨母说,你们只住了两日就离开了。” 说着,顾柔竟有些苦涩:“我当时还怨着你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不过,说罢,顾柔还是笑了笑解释道:“当时的我也只是小孩子脾气,我们在一起玩乐的那几日,关系好得不得了,所以你们的不辞而别还真的让我伤心了许久。可后来我想明白了,许是表姐不愿意再平添伤感吧。” 虽然顾柔说得轻巧,可宋时锦心下却震惊异常,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可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纪成潇可曾娶妻?”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顾柔有些许疑惑,但她并没有多想,摇了摇头,实打实说道:“没有。” 顿了番后,她又补充道:“听母亲说,纪将军与云清公主关系极好,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被北昭皇帝拆散,此后,纪将军一心只在云清公主身上,并未另娶她人。” 宋时锦沉默,当初商丘灭国,顾柔也没有出生,所有的一切都是听她母亲所说,其中细节许是不甚明了,可大致是不会出错的。 纪成潇并没有娶亲,一心想着念着云清公主。 可既然是这样,他又为何会被囚禁在云幽谷中饱受折磨,甚至对苏莺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您知道我的祖父是谁么?”宋时锦抬眸,问出了最后一句。 “这我确实不知。”顾柔摇头,“谷里也没有人知道。” 这件事姨母一直没有提起过,所以谷里没有人知道她的丈夫是何人,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则秘闻。 宋时锦敛眸,思绪万分。 忽地,屋门被推开,阳光顺着门缝投射进来。 来人逆着光,面部隐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神色。 “聊什么呢?让我也听听?”宋温言不冷不淡地声音响起,莫名有种阴恻恻的感觉。 宋时锦望着他的方向,心下微沉。 是她大意了,宋温言内力比她深厚,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以至于他过来,自己竟毫无察觉。 “顾柔,你刚回来,不和你母亲谈谈心,跑过来作何?” 宋温言走过来毫不忌讳的坐下,他虽是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透着冷意。 见状,顾柔忧心地看了眼宋时锦,瞧她朝自己点了点头,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顾柔离开,宋温言才又说道:“你们关系倒挺好。” “自然。”宋时锦勾起唇角,“不然我也不会跟着回来。” 宋温言乜了她一眼:“想知道你祖父是谁,怎么不来问问我?” “你会说吗?”宋时锦反问,不过她也松了一口气。 他能这样问,想来是没有听到之前她们所说的话,那便没有多大的影响。 “作为合作的诚意,我当然会说。”宋温言撑着下巴,像是十分慵懒,随即他又挑了挑眉,“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并不知道。” “当真?” “你不信?”宋温言凝眉。 宋时锦笑了:“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当然相信。”相信他们之间的合作没有任何诚意。 方才她还不确定,可经宋温言这么一说,她反而确定了,他一定知道苏莺的父亲是谁。 “问这些做什么?”宋温言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毕竟是我的祖父。”宋时锦随意回答。 只听宋温言嗤笑一声,却再无下。 “说吧,想要与我怎么合作?”宋时锦点了点桌面,似是失了耐心。 “这么着急干嘛?”宋温言吹了吹杯面上的浮茶,端的一副温尔雅的做派。 “虽然我只是女子,但我也知道,谈合作可不是这样谈的。”宋时锦的目
光从他落下的茶杯上移向他的脸。 “哦?那你说该怎么谈?”宋温言与她对视,饶有兴趣问道。 宋时锦提起茶壶给他杯中添满茶水,随后端起自己的茶杯同他举起:“所以说,你的诉求是什么?” 她扮演的是需要北昭势力的东玄皇后的角色,那么宋温言的目的就是掌管北昭。 可是,他要怎么做?又有什么计划? 这些才是她需要知道的。 “诉求嘛很简单。”宋温言拿起茶杯与她相碰,唇角带笑。 “我要你写退位诏给我。” “是不是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