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这么一喊，原本两个沉浸在网世界的两个舍友也跑了过来看。 屏幕上“唐礼昀”三个字像一颗炸弹在狭小的宿舍里炸开，三个人七嘴八舌问唐礼昀电脑怎么会在桑晓这里。 桑晓吱唔了一下，解释说是唐礼昀出国买了新电脑，这台就送她了。 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三个室友轮流摆弄着笔记本，一会儿试手感，一会儿装模作样敲键盘，方许一边看一边嘟囔着“这个型号也才出两年啊”。 桑晓：“……”假装没听见。 方许说着回头看向桑晓桌上的老旧电脑，嫌弃道：“不过你那台确实也该换了，跑个作业风扇声大得能把隔壁宿舍吵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桑晓心中歉疚，刚想表达歉意就听方许问：“密码是什么？” 桑晓一怔：“嗯？” 方许：“电脑密码？” 桑晓：“……” 见桑晓茫然的小眼神，方许补了句：“唐礼昀不会没告诉你密码吧？” 桑晓默了默，老实答：“没有。” 三个室友集体转身，目光灼灼地审视。 “我就是……懒得导数据，你们也知道a和d不通用，所以我一直没用。”桑晓心虚的呵呵两声。 这解释很合理。 可方许看着桑晓却觉得不对劲儿，等另外两个室友又回去看小说，才压低声音问桑晓。 “这笔记本该不会是……”方许斟酌着词语，鬼鬼祟祟问：“你悄悄拿的吧？” “……”桑晓谔然地看着方许，干脆挑明：“你的意思是偷？” 方许只想到这一种可能。偷来了，结果发现有密码，用不了也卖不了，只能藏起来。 “哎，别说那么难听，就是悄悄拿了而已，”方许小手一挥，皱着眉头：“我小时候也经常悄悄拿我表姐东西，大不了挨顿揍……” “停！”桑晓连忙打断。 “你考咱们信息学院真是屈才了，应该去中写小说去。” 方许呵呵笑着，见桑晓这么说也放心了下来，她其实也相信桑晓不会偷别人东西的。 “那你怎么不知道密码？”方许问。 桑晓叹口气，把当时在交易会遇到苏启明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那日从大回来后，她就把笔记本放进了柜子的最下面，没打开过，也不知道有密码。 “要不你问问苏启明，看他知不知道密码？哦，不对，唐礼昀设置密码肯定是防他们男生偷看的，估计苏启明也不知道，你还是直接问唐礼昀吧？” 桑晓摇摇头，随口扯了个谎：“唐礼昀在国外，联系方式变了，我联系不上。” 方许信以为真，嘟囔着：“这个唐礼昀，送电脑又不告诉密码，到底是想送还是不想送啊！” 桑晓：“……他可能忘了有密码。” 方许点点头，又说：“你也是，这么个宝贝竟然也能放着吃灰，真服了你们两个老六……” 桑晓：“……” 方许：“真想看看唐礼昀的电脑里有什么。” 桑晓其实也想看。 以唐礼昀的性格如果只是单纯的送她笔记本应该会送全新的，但他特意留下一台用过的笔记本…… 所以重点不在笔记本，而在笔记本里的东西。 桑晓几次想打开看看，可一想到分别那天唐礼昀的冷漠绝决，就又退却了。 所以她把笔记本、他送的那双昂贵鞋子，以及她和他的关系全都藏起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桑晓垂着头默不作声，一头乌发乖巧的散在细弱的肩头。 饶是方许再大大咧咧，也察觉出桑晓此时的异常。 她蹙眉看了会儿桑晓，以她粗浅的言情小说经验实在分析不出桑晓和唐礼昀之间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电脑里面，是唐礼昀的表白视频？ 一想到这个可能，方许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 “没事，我堂堂h大计算机系高材生，还破解不了这么个小密码吗？” 方许转过身，对着电脑摩拳擦掌，接下来的时间就和这台笔记本较上了劲。 桑晓把链条包送去给朴叙时，扫了一眼方许背影。电脑旁边放着纸笔，记录着满满两页试过的密码。 写作业都没见她这么执着过。 桑晓虽然没用过
a笔记本，但也知道密码输错几次笔记本就会锁定，输错次数越多锁定时间越长，从一分钟到一小时，直至彻底锁死。 忽然就想赌一次。 如果密码真被方许这个菜鸟试出来了，就当作……是天意让她和唐礼昀告别吧。 桑晓在男生宿舍楼下见到了朴叙，才知道方许为什么说他姐也不合适这款鳄鱼纹包包。男生长着一张娃娃脸，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看着有点儿可爱。 唐礼昀左脸也有一个酒窝，笑起来总给人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像是讥讽和炫耀。 不可爱，只可恨。 桑晓卖完包回到宿舍，另外两个室友小说看累了，结伴吃夜宵去了。 四人宿舍里只有方许一个人在。 她没再对着电脑，而是双手插腰、昂首挺胸，盛气凌人地挡在门口，似乎一直在等桑晓回来。 盯着桑晓又不说话，两道目光像条小皮鞭似地抽过来。 桑晓被看得发懵。 “怎么了？”她问。 方许拉开椅子，一只脚踩上去，插腰，一副女土匪的模样。 “你跟唐礼昀到底怎么回事？”方许问。 桑晓看着好笑，没搭理她继续往里走，然后瞥见方许的桌子。 a电脑的桌面是辽远的旷野夕阳，昏黄的色调萧瑟荒凉，好像终于来到的末日宣判，判处她最后一丝妄想死刑。 忽然有种宿命感。 桑晓原地站了几秒，走到最里面自己的桌前坐下。 方许从椅子上拿下腿，走到桑晓身边。 “怎么了？”方许语气自责，看着桑晓细瘦的背脊和苍白的面容，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桑晓抬头，问：“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和唐礼昀的事？” 方许点头。 “故事很长，也很无聊，你确定要听？” 方许猛点头。 桑晓苍白的脸露出一抹浅淡的笑。 这学期方许帮了她许多忙，上课替点名、饭堂打饭、自习室占座……就连编程或者物理作业都是方许去抄了男生，然后再给打工回来的桑晓抄。 如果要将那个名字彻底从心底挖出来，方许是最好的帮手。 两个舍友吃夜宵的舍友回来了，还给两人带了份炒粉回来。桑晓吃不下，都让给方许吃了。 阳台上的虫鸣此起彼伏，聒噪得人头大，头顶的月亮瘦成一道月牙。 空气里带着湿气，即便深夜也没有比白天减去多少热度，热浪袭来，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 夜深人静，整个校园只剩下路灯和虫鸣。 身后的阳台门打开，桑晓没有回头，她知道是方许。 “高二的时候，我陷入一场突如其来的校园谣言之中。”桑晓淡淡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流传着我行为不检、勾引男生的传闻。一开始是勾引男同学，后来是社会上的老男人，学校群里传播着各种ps后的恶心照片，还杜撰出各种小作。” “谣言我可以忍受，让我忍受不了的是与谣言一起到来的校园霸凌。有几个女生盯上了我，每天找我麻烦，那时候我爸调去乡镇扶贫，每天忙得即便打通了电话也说不上几句。我妈则每天忙着赚钱，我告诉她有人欺负我，她反而觉得是因为我不合群，不会处理人际关系。” 桑晓的声音平静冷淡，在夜风里虚无缥缈，单薄的肩头衬着夜空更显脆弱。 方许走上前，与她并肩站在一起。夜风吹来，两个女孩的长发一起翻飞。 “她们一共五个人，带头的是一个叫陈婷婷的女生，学习不好但十分有钱，靠着钱在社会上结交了一堆朋友，欺负人的花样也是又多又狠……” 说到这儿，桑晓突然没了声音。 方许等了半天没见桑晓继续，扭头看过去，只见旁边的女孩儿面色平静地看向夜空，看不出什么异常。 目光回转，却发现桑晓抓住栏杆的指节泛白，手背青筋露出。因为太过用力，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桑晓？”方许忍不住开口。 声音很轻，却还是把桑晓吓了一跳。 她猛得回过头，额头上全是汗，眼中透着慌恐。 方许心疼了一秒，顿了顿，才继续问：“你告诉老师了？” 桑晓愣了一下，终于从沉重又痛苦的回忆中解脱出来，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找家长去学校，除了让妈骂我一顿
之外不会有什么改变。” “那你怎么办？”方许问。 “我去找了唐礼昀。” 桑晓双手撑住阳台栏杆，仰头看向夜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那时候我和唐礼昀不熟，甚至称不上认识，和他的交集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两次。一次是撞见他和陈婷婷在校园的无人角落里暧昧，那天我和我妈吵了架，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哪里，正巧撞到陈婷婷跟他告白。” 想到那时情景，桑晓讥讽的轻笑了一声，又继续说下去。 “另一次是在邻居家里。那天我被我妈打了一巴掌，冲出家门之后才发现鼻血流得止不住，再回去时我妈已经出门了，我又没带钥匙……没办法我敲响了邻居家门，然后就看见唐礼昀爸爸带着他站在客厅里。” “像他们这样带着礼物上门的人我见多了，所以只一眼就知道他们来这儿做什么。后来他爸爸说了几句话，那种卑微的语气让我更加确信——他们是来找我爸办事的。 想找我爸的人很多，他们找不到就会让我家邻居引荐，运气好的话也能成功。可惜那天他们运气不好，因为要送我去医院，他们连目的都没来得及说就走了。” 说到这儿，桑晓停了下来。 方许扭头去看，只见她微弯的嘴角带着一丝不屑，转而又消失不见。 “后来呢，”方许问：“他们找到你爸了？” “怎么可能，我爸在乡下扶贫，忙得连我都见不到……”桑晓说：“不过就是这次相遇让我认识了唐礼昀，也因此才在学校里开始关注他。高二理分班后，唐礼昀分到了我们隔壁班，正好和陈婷婷同班。 他们班这些同学总喜欢下课在走廊里打闹，每次去卫生间都能看见他们。唐礼昀通常是靠在窗边，陈婷婷和几个男女生在旁边你推我打的闹着。 我观察了几次，从陈婷婷对唐礼昀小心翼翼的态度来看，那次告白应该是失败了，只是陈婷婷不死心，仍在追求唐礼昀。 如果唐礼昀能帮我调解，陈婷婷一定不会再为难我。 于是我决定和唐礼昀做交易，只要他肯帮我，我就带他爸去见我爸。” “唐礼昀同意了？”方许问。 桑晓沉默片刻，才轻轻启唇：“他同意帮我，但换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说，”桑晓的声音悠远而荒凉：“要我做他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