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窈无知无觉,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虚无的世界中只有她自己,沉寂得连呼吸都听不到。 这一切确实如景老三说的那样,很寂寞,能将人逼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寂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简窈的脑子还能动,她可以去回忆去想象,发生过的,或者没有发生过的。 不过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满脑子之前在幻境中记忆,还有延伸。 简窈怀疑自己或许真的有了欺师灭祖的心思! 幸好祖师爷不能扒开她脑袋看看她在想什么,否则,一定会劈了她这个不肖子孙吧。 正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简窈发现自己突然有了触觉,她能感受身下是坚硬冰凉的地面,还能感觉到有人把她扶着坐了起来,还在她脸上涂涂抹抹什么东西,清清凉凉的,还挺舒服。 简窈凭感觉朝那人的方向看去,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看什么看?老子这是可惜你这张好看的脸。” 简窈:谁这么好心? “小瞎子,什么也看不到还瞪那么大眼珠子乱看什么!”来人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点儿恼,抬手盖住了她的眼,“少勾引老子,老子可是发过誓的!” 简窈:他不知道我看不见?或许是个好心人? 简窈朝他善意地笑了笑。 “嘶笑什么笑,都不知道是谁还笑这么开心,真蠢!” 他佯怒,隔了点距离在她身旁坐,见她发了会儿呆又闭上眼,他想了想,屁股轻轻挪了挪,与她肩膀挨在一起。 简窈愣了一下,又睁开眼,旋即便感觉自己手被人拉了过去,摊开掌心向上。 这个人想干什么? 不会要打手板吧? 难道是魔宗的刑讯手段? 那刚刚在她脸上抹的不会是毁容的药吧。 简窈除了触觉外只剩下了呼吸和脑子能动,许是有得有失,所以她脑子里的想法天马行空,特别活泛。 突然,她感觉有人用手指在自己掌心轻轻划动。 有点痒。 简窈想缩回手,却动不了,只能懊恼地忍着痒意。 终于横七竖八划了一通后,那人停了下来。 简窈疑惑蹙眉。 那人啪得一声打了她的手心一下,疼倒是不疼,主要是她被吓了一跳。 简窈面露愠色: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真蠢!老子再写一遍!” 简窈怒气未消,发烫的掌心又被人描描画画。 她蹙眉感受了一下,好像在写字。 我、叫、景、致。 他在自我介绍啊。 特意陪她聊天吗? 姓景,不会是景老三吧? 简窈唬了一下,旋即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景老三哪儿有这么好心,而且他哪儿配得上景致这个名字,他那种不三不四的男人,叫景色还差不多。 简窈觉得不能因为他姓景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万一呢,万一他真是个好人呢? 终于感觉到自己还活着的简窈心情好了不少,笑着眨眨眼,做了一个口型,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那人挠了挠她的掌心算是回应,然后,继续写。 两人一个写,一个猜,倒也聊得颇为高兴。 此时,魔君殿中,梦渊巫医和光离正站在聚魂鼎前紧张地看着里面的残魂凝聚。 “梦渊巫医,那名吞了灵汁的女修已经抓回来关在地牢里了,您什么时候方便过去看看。” “人还活着,修为也没废?” “自然,怎么了?” “万年石钟乳凝出的灵汁,灵气浓郁,至阳至刚,若不经炼化直接吞食,会直接冲破丹田,撕裂经脉,轻则修为尽毁,与修道一事彻底无缘,重则爆体而亡,她还活着,只能说明一点。”梦渊巫医双目清亮,带着几分癫狂的热切,与他外表的苍老干瘦截然相反,“那个女修将灵汁炼化了,融入了血脉中。” 光离拧眉,目光落到聚魂鼎中,语气莫名:“她还挺有能耐。” 梦渊巫医沉吟片刻:“你之前和我说她是筑基修为。” “是。” “那她单凭自己绝对不可能将其炼化,而能帮她之人必然修为非常,便是如右护法您这般,怕是也做不到。” 光离目光一凛:“您的意思是” <
> “此事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详细情况还需右护法自行查证,但是我能保证的一点就是那个女修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将灵汁炼化。” “多谢梦渊巫医提醒。” “右护法如何查证,我管不着,不过,眼下不能让她过度损伤,尤其是她的血很珍贵,不能浪费丝毫。” 光离强按下心头翻涌的恨意,沉默瞬息,问道:“君上的残魂何时才能重聚?” 谈到这些,梦渊巫医也忍不住面露微笑:“就在这两日了。” 光离点点头:“有劳巫医。” 退出殿外后,光离对着守在殿外的雷蛟吩咐道:“听说老三这次除了吞了灵汁的女修外还带回了一名玉穹宫的男弟子?” 雷蛟恭敬应答:“是。” “去旁敲侧击一下,楼明潇”光离目光阴沉,眼底闪过一抹杀意,“他是否已经活过来了?” “是,属下这就去。”雷蛟应下后,稍稍顿了一下,“那女修该如何处置?左护法那怕是” “她的用处很大,梦渊巫医给配了些灵药,你着人日日煎好了送过去看着她吃下,君上复活前绝对不能让她出事。” “是,属下已经让老三过去看着了,定会保护好她。” 雷蛟退下后,光离的目光缓缓投向前方的天魔殿,又是一夜未眠,然而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却不见疲惫,反而因为某种夙愿即将大成而显得兴奋异常。 君上,六百年了,您终于要回来了。 这两日,简窈虽然五感中四感被封,但是有景致陪她聊天,她的恐惧感明显减轻许多。 只是每日总被人喂着喝下几碗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汤汤水水。 简窈起初十分抗拒,紧闭着嘴不肯喝,那人就强行掰开她的嘴往里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碗似乎打翻了,后来喂她的人换成了景致。 他在她手心里写道:是补药,别怕。 简窈迟疑了,这两日,她发现这个素昧谋面的景致确实对她没有恶意,可她依旧没有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嘴唇动了动,无声询问原因。 景致却并没有再写字,只是将汤水喂到她嘴边。 简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喝了,左右以她如今的情形非要拧巴也不过是自讨苦吃,她还有用,那些人也不会毒死她。 汤水进口,她也尝不出任何味道。 简窈乐观地想,不管什么药,苦涩总是难免,眼下也挺好,什么也尝不出来。 喝完所谓的补药后,嘴里又被人塞进了一块硬硬滑滑的东西,简窈下意识想吐,却被景致按住了唇。 糖。 景致在她手心里写下。 简窈有些哭笑不得,眼睛动了动,下意识去捕捉他的身影,虽然眼前依旧一片虚无,简窈还是凭感觉看向他,做了一个“谢谢”的口型。 景致挠挠她的手心,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简窈啧啧吃着糖,努力想象糖的滋味,可惜了,什么都没尝出来。 不过,她觉得这糖肯定很甜。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最无力的时候,连自幼长大的师门都不肯施以援手,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居然给了她一丝温暖。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讽刺,虽在意料之中,却又难免有点儿失落。 就在被人灌了六碗补药的这天,睡梦中的简窈突然感觉到周遭的温度热得有些异常,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 凭感觉,应该是失火了。 令人绝望的是她动不了,看不见,喊不出声。 人在生命危急关头总是下意识去寻找救命稻草,此时此刻的简窈也不例外,她下意识转动着眼睛去找寻景致。 可是找了许久,她依旧没有感受到景致的位置,这让简窈越发心慌。 她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浓烟呛得她咽喉发疼,她开始剧烈咳嗽,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的结局已定时,突然感觉有人将自己拽了起来,抱进怀里。 她分辨不出来人,只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衣料湿湿黏黏的,她的脸贴着来人的胸口,能听到来自他心脏的剧烈跳动,一下一下地传进她耳中。 景致? 简窈无声询问。 手心被人挠了两下。 熟悉的“暗号”让简窈无端心安。 一阵剧烈的颠簸过后,空气不呛了,周遭的温度也没有那么热了。 简窈正要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松口气,突然感觉一
阵失重感传来,回神后整个人似乎摔在了一个硬垫子上。 简窈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去抓什么,结果,两条胳膊被人强行钳制住拽了起来,随后就不知道被带到了哪儿。 待到一切安定后,她感觉自己似乎又被人关了起来,身下依旧冰冰凉凉的,与先前一样的是,她对自己的从处境还是一无所知。 简窈忍不住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掌心的湿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绷感,所以是血? 景致受伤了? 那她最后是砸在了他身上吗? 那他 地牢外,人进人出。 雷蛟看了一会儿,对着手下吩咐了两句便走了。 一路朝着东侧走去,来到一座两进的宅子,对着守门的修士摆摆手,直接走了进去。 宅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红墙琉璃瓦,沿着回廊穿过拱门进入二进院却有大片各色的水仙花,花开正盛,香气浓郁。 雷蛟步履匆匆,根本无心观赏那些水仙花,径直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尚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的争执声。 “大人,您伤得很重,不能下床。” “少管闲事,我有重要的事儿不能耽误。” “不行啊,您这是被青蚀焰灼伤的,不能捂,穿了衣服容易让伤口溃烂。” “老子心里有数,不用你管。” 雷蛟听得火气蹭蹭往上窜,嘭得一声推开门,正好撞上衣衫不整,一瘸一拐往外跑的景老三,身上裹着横七竖八的纱布,肩头一大片血肉模糊的烧伤,因为不能包扎,就这么晾着。 景老三愣了一下,连忙去系腰带:“大哥?您怎么来了?” 雷蛟黑着脸,训斥道:“伤成这样,不好好养伤,瞎跑什么!” “我没事,已经上过药了,这不是得赶紧去保护” “保护个屁,那么些人,也不差你一个。” 景老□□驳:“那怎么能一样,许流风的人放火烧地牢的时候他们哪个顶用了,差点儿让她被人烧死!” 雷蛟被他气得肝疼:“右护法已经让人把她被带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去了,许流风的人找不到她。” 景老三三两步跨到雷蛟跟前,紧张地看着他,连声追问:“很安全的地方?魔宗还有安全的地方?哪儿啊?” 雷蛟气得差点儿爆发,不过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到底强压下怒气:“和你没关系,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景老三却不管,固执道:“那怎么行,她现在对外界没有感觉,你放她一个人在那儿她肯定会害怕。” 这下子是真把雷蛟的火气彻底点着了,大手一伸,揪住景老三的后脖颈强行把人押回了里屋。 景老三“嘶”了一声:“大哥,轻点,疼疼疼” 雷蛟手劲丝毫没有放松,直接将他甩在了床上,指着疼得直冒冷汗的景老三,扯着嗓子骂道:“景老三,老子再说最后一次,她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关系,把你心里那些小九九趁早给老子打消了,不然老子一巴掌扇死你!” 景老三一边大口喘息着忍过疼痛,一边解释:“我、没什么小九九,我就是” “就是个屁,给老子老实待着!”雷蛟骂完后,对着一旁的医修道,“让人看好他,如果跑出去了,我拿你们是问。” 雷蛟走了,景老三又想往外蹿,却被人抱住了大腿。 “景大人啊,求你了,别为难属下了,您如果跑了,雷大人会弄死属下的。” “滚一边去。” “呜呜求您心疼心疼属下吧。” “你又不是个女人,老子心疼你个屁,欸欸别把鼻涕擦到老子身上!” “景大人,您不能走,属下、属下” “放开!简窈那儿不能没有老子。” 景老三的人身自由受限了,但是也没限制多久。 因为出了一件大喜事,虽然鲜少有人知道,但是作为右护法一派的忠心下属,魔君玄煜的拥护者,景老三还是在第一时间被雷蛟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