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滢说完喘着粗气瞪她时,桑晓才淡淡开口。 “唐礼昀一定没告诉你我和他的真正关系吧?” 何滢一怔,结巴:“什,什么关系?” 桑晓微微一笑,坐到椅子上,顺势翘起二郎腿,白晰纤长的小腿如上好的玉瓷瓶般细腻。 同时单手放在椅背撑住下巴,看上娇美无害。 “唐礼昀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唐礼昀出国的这几年,都是我回去陪他们过年。你猜猜,我和唐礼昀会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何滢的脸色瞬间惨白,猜到到什么,又不敢相信。 “你,你就是他的那个妹妹?” 桑晓轻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 “放心,你今天来找我的事,还有要我对他说的话,我一定会替你转达的。至于那二十万,我想我家应该不需要。” 何滢原本苍白的脸突然地胀红,尴尬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不必了。对不起。”说着连忙往外走,高根鞋踩到散在地上的打包袋差点绊倒。 “哦对了,”等她站稳,桑晓在她背后淡然开口。 “唐礼昀从未跟我提起过你,我知道你是因为有一次下雨,我碰巧搭了你父亲的车回学校。h大的女生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扒着男人不放,你还记得这句话吗?今天看来喜爱扒着男人不放的并不是我们h大的女生” 何滢的背影倏地僵硬。 说别人容易说自己难,鉴于她刚刚不分清红皂白的辱骂,桑晓本想以最犀利的言辞回怼,只是看见她撑住床栏杆的狼狈背影时又软了心。 “你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 桑晓最终选择了温和的话语。 何滢走了,宿舍里只剩下桑晓一人。 闷热的气浪从阳台透过来,像要是一场大雨的前奏。 她始终不愿意承认和唐礼昀的关系,可当与他的关系可以成为攻击别人的武器时,她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看,说出口也不是那么的难。 可桑晓心里就是憋闷的厉害,觉得自己很糟糕。 本来可以不说出来,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再一次利用了唐礼昀。 上一次,是在春日里最美的樱花树下。 而她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 事隔多年,唐礼昀早已脱胎换骨,而她一直未变。 妈妈没有说错,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如果何滢得不到唐礼昀是因为愚蠢,她则是因为卑劣。 因为卑劣,不配拥有。 片刻之后,大雨如约而至,风裏着雨丝飘入阳台。 世界模糊,天地混沌,桑晓怔怔看着窗外。 如果心里也能下一场这样清天洗地的暴雨就好了。 晚上十点左右,找了一整天房子的方许几人赶在宵禁之前回来,一回来就累得瘫在床上。 出去找房子才体味到学校的好,宿舍干净又安全,而且还便宜,除了晚上11点宵禁之外,什么都好! “真想赖在学校不走啊~”方许哀嚎。 “你没见到那些房子,又破又小,厕所还没咱们桌子大,”方许躺在床上朝桑晓探出头来,语气夸张道:“你是没看见,那屋顶还四处漏雨,我们几个在外面打伞,到房子里还得打……” “幸亏今年下大雨……”另外一个说:“要不咱们都不知道房子能漏成那样!” 几个人抑扬顿挫的聊了一会,又纷纷羡慕起桑晓来。 “还是桑晓的工作好,都不用自己租房子。” 桑晓的工作地点在z市,对于像桑晓这样从外地去z市的,学校可以提供员工宿舍。 “我还羡慕你们呢,”桑晓笑了笑:“不用邮寄东西到z市,能省好一大笔邮费呢。” “唉,对了,你什么时候去z市啊?”方许言辞中明显不舍。 “收拾完东西这两天就走了。”桑晓利落的打包完所有籍,揉了揉发酸的腰,说:“反正z市离g市不远,你们可以随时过来找我玩。” 方许几人点头:“到时候你要请我们吃z市最好的海鲜。” “没问题,只要你们肯来。”话音未落,桑晓手机响了。 大学生的毕业离愁并不持久,很快就被对未来的期盼替代。 桑晓去阳台接电话,三小只继续畅想未来。听见动静时,桑晓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动作迅速地换鞋。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 “嗯。”桑晓神色凝重。 “怎么了?” “没什么事,我出去一趟。”没等几人再问,桑晓已经拿着包出门了。 “拿伞,外面下雨呢。”方许忽然想起来,朝门外大喊一声,也不知道桑晓听没听见。 话音落下,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心里想着同一个问题。 还有五分钟宵禁,桑晓一会儿……怎么回来? 出租车上的桑晓心急火燎。 刚刚刘京杭打电话来,说唐礼昀和别人打架,现在被扣在派出所里。 唐礼昀电话打不通,刘京杭的消息也是半天才回一条。 桑晓时刻盯着手机,终于从刘京杭断断续续的回复里知道了大概情形。 到了派出所时已是深夜,雨还在绵绵下着。手里拎着泡面和水的刘京杭站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上往外张望。 黄色出租车划过雨雾,清丽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刘京杭如见亲人似的小跑迎上去。 两人几年未见也来不及寒暄,桑晓付了钱轻摔上车门,直接问:“他们同意和解了吗?” “那边狮子大开口,坚持要二十万。” 桑晓眉头拧紧:“那人伤得很重?” “呃……”刘京杭迟疑了一下:“不算重,那帮王八蛋,活该!” 桑晓一愣,没想到外表斯的刘京杭也会骂人。 “警察怎么说?” “警察一直在调解,可是咱们毕竟动了手……哎……”刘京杭叹了口气。 今天到g市第一天,本来高高兴兴约老同学吃饭,可没想到遇到这档子事。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刘京杭真担心唐礼昀进了局子,正六神无主,忽然想起来桑晓也在g市。好在之前存过她的电话,于是找桑晓来想想办法。 “现在只能想办法把赔偿压下来,实在不行……”只能想办法借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派出所的玻璃大门。 调解室酒气迎面,桑晓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调解室里一张长形会议桌。中央坐着两个中年警察,靠墙一边坐着三个男人,因为打架白衬衫脏的脏,破的破,其中一个鼻青脸肿,头上绑着绷带,另外两个也蓬头垢面,十分狼狈。 桑晓的目光只是往那边一晃,旋即落到背对着门的男人身上。 他随意地靠坐在椅背上,低垂着头,青灰色头发散下来遮住额头。一只手臂伸长放置桌上,随意的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手机磕在厚实的红色木头桌面上,发出规律的“嘭”、“嘭”声。 有节奏地一下一下的。 穿过风雨,踏过星河,少年就在眼前。一路惦念,惦念了一路的少年,云淡风轻的就坐在那里,好像身处之处不是派出所,摊上麻烦的也不是他。 看见唐礼昀,桑晓一路上的焦躁不安瞬间瓦解。那一瞬间,桑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好好的,多少钱都无所谓。 随着桑晓的出现,所有人看向门边,除了唐礼昀。 趁刘京杭给警察递水,桑晓又忍不住看向唐礼昀。 此刻的他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在乎,天地万物皆与他无关。 刘京杭和警察聊了两句,其中一个警察问桑晓:“你是也他朋友。” 桑晓眼睛还看着唐礼昀,轻声答了一个“嗯”字。 手机敲击桌面的“嘭”、“嘭”声顿时消失,唐礼昀倏然止住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回头。 这边,警察还在无奈地说着情况。他们已经调节好几个小时了,眼看奔凌晨去了,也累得不轻。 “好好劝劝你朋友,真按照互殴处理的话,对谁都不好。”警察语重心长:“你们还年轻,不懂这后面的坏处,考公、找工作都会受影响的!” 刘京杭连连点头称是。 桑晓在出租车上查了互殴的后果,至少得拘留个几天,然后记录档案,影响前程。如果双方和解,那就按各自损失赔偿了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钱消灾是最好的办法。 两个上了年纪的警察疲惫不堪,打着哈欠揉着腰去到门口,让几个人好好商量一下。 桑晓谢过警察,走到唐礼昀身边,拉开他旁边的椅子。 椅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然后挨着他坐下。 他身上酒气明显,又不像喝醉的样子。带着男生的热气,与冷气
十足的会议室格格不入。 来之前已经听刘京杭说他并无大碍,现在一看,也只是无“大碍”而已。 纯棉的白色短袖前面染了红,看颜色像是红酒一类的污渍。左臂上划了大概十公分的口子,皮肉外翻。右手背上青肿破皮,血渍干涸,与胳膊上的伤相比反而没那么触目惊心。 但是…… 她总觉得唐礼昀虽然没包扎,伤得并不比对面轻。 特别是胳膊上的伤口很深,看着狰狞可怖,灯光之下似乎还有玻璃碴碎在里面。 一定很疼。 她手指微动,想要去握他的手,又不敢。 唐礼昀好像混然不觉得疼,单手握着手机,垂头不知在想什么。侧颜冷漠,如冰冻三尺凝成的冰。 自始至终,都没转头看她一眼。 桑晓沉默着,旁边的刘京杭则纳闷不已。他记得这二人关系还可以啊,而且桑晓接到电话就急匆匆赶来,明显很着急。 可此时再看这二人,一个不抬头,一个不说话,他们自己不觉得别扭,倒让他尴尬得好像做了什么蠢事。 与此同时,对面的三个男人也在忍着疼打量桑晓。见桑晓长相清丽、气质出尘,以为这女孩儿来了总能有点转机。没想到女孩乖乖巧巧往那一坐,既不说话也不互动,不知道什么情况。 “小妹妹,你说说,”对面一个胡子拉碴、脸上贴着创可贴的男人大嗓门儿说着:“总归是我们挨了打,赔偿点医药费……” 话没说完,男人看见唐礼昀倏然抬起的眼神锐利阴狠,下意识吞了下口水,顿了顿,才把话补充完整。 “不,不过份吧?” 桑晓从内心嫌恶这些人,面无表情看过去:“你们想要多少赔偿?”细淡的嗓音在肃穆地会议室里不卑不亢。 “我们就要个医药费而已啦。” 桑晓吸了一口气,再问:“你们想要多少医药费?” “也没多少啦,”胡茬男说:“我们三个人,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加起来一万总要有吧。” 一万? 心里已做好借钱打算的桑晓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扭头去看旁边正在泡方便面打算长期抗战的刘京杭,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刘京杭:“你们刚刚不是说要二十万吗?” “呵呵,刚刚,”男人嘻皮笑脸:“刚刚不是没算好吗。” 桑晓和刘京杭互看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窃喜,刚要点头同意,就被唐礼昀低沉的声音打断。 “不可能。” 他微微抬头,漆黑的目光从青灰色刘海儿后射出来,冷漠果绝道:“你们一分钱都别想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