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鹤渔到寿禧堂时,傅嬷嬷低声对她道,“老太太嘱咐,让你在碧纱橱后等着就是,她不请你,你不必出来。”
洛鹤渔点点头,在碧纱橱后落了座。
碧纱橱与寿禧堂的正厅堂屋仅一橱之隔,隔扇门顶天立地,阻挡视线,对话却清晰可闻。
安国公府夫人向老太太问安,见礼:“不知道老太太这一向可安好?”
老太太满脸慈爱笑容,道:“安好。多谢国公夫人挂念!”
安国公夫人的母亲和老太太也算是旧识,她向来尊敬洛老太太的为人,因此,侯府虽然门第上和国公府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安国公夫人对老太太却是向来熟稔、亲近的。
傅嬷嬷给安国公夫人上了茶,一边堆笑道:“自从二小姐每日来陪老太太用早膳晚膳,老太太的胃口就好了许多,胃口好,心情好,人的精神竟是比之前更好了许多!”
老太太笑着点头,安国公夫人也陪笑道:“我听说二小姐是打小就养在老太太身边的,老太太定是极疼爱这个长孙女。”
提及洛鹤渔,老太太谈兴更浓了几分,道:“不怪我偏疼我这渔丫头,这丫头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又常年在外,从小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偏她又懂事,惯会替别人考虑,就是性子倔了些,爱把事都藏在心里,没的苦了自个人儿。”
安国公夫人于是调笑道:“老太太亲自教养的,自是极好。老太太调教得这么好,就不怕一家有女百家求,说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日后姑娘出了阁,老太太怕是百般的舍不得!”
闻及洛鹤渔的婚事,老太太的神色黯淡了几分。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不瞒你说,老身也正为这事发愁。”
安国公夫人轻轻茗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等着老太太继续说下去。
“二丫头的秉性如何,老身这做祖母的自然清楚。只是京都风气,儿女婚事,一重门第,二重贤名。侯府的门第就不用说了,和国公府自然云泥之别,但也还勉强说得过去。只是这名声一旦有损,才是真真难以挽回。”
“老太太说的可是退亲一事?”安国公夫人将茶盏放下,朗声道:“要是退亲一事,老太太大可放心!别人不明白其中缘由,我焉何不知?没的主动成人之美者,反倒落了坏名声!”
“至于二丫头落水一事,更没得别人说嘴的。一来是国公府招待不周,令二小姐不慎落水;二来也是小儿造次了!”
“国公夫人哪里的话,二公子侠肝义胆,要不是二公子出手相救,渔丫头这会儿已经瘗玉埋香了。说来,老身还没有好好谢过贵府!”
老太太笑呵呵地看向安国公夫人,由衷道:“要是这京都城,人人都像安国公夫人这样心开目明就好啦!”
安国公夫人性子爽朗,索性将话挑得更明了些:“倒不需要人人如此,只要与二小姐真正有缘的人家,有这样的慧眼,能识得这颗明珠,便足矣!”
听到安国公夫人说完,老太太一扫之前的愁云,朗声笑道,“渔儿要是能这样一位慧眼识珠的亲家,一定是她前世修来的造化!”
说完,又连忙让婢女端了果子茶点来。
话说到这,两位敏捷灵巧的夫人,已经对彼此的心意心知肚明。
再多说,将话挑得太明,反倒是不好。于是都会心地顾左右而言他,心情轻松地聊起日常琐事来。
双方主家心意相投,这事儿便已成了大半。接下来,只要两个小辈愿意,这桩亲事便板上钉钉了。
洛老太太和国公夫人相谈甚欢,两人聊了许久,安国公夫人才告辞离去。
将安国公夫人送走后,李嬷嬷立即将二人谈话细节一五一十地禀报了沈氏。
沈氏峨眉紧蹙,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安国公夫人竟然真的有意让他的宝贝疙瘩心间肉迎娶洛鹤渔?
沈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范离作为榜眼郎自然是前途无量,但论家世、论实力、论富贵、论名望、论陛下的恩宠,哪一样,拎出来不是都吊打范府?
除了杜若自己是个无心功名、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闲雅公子以外。
但以安国公府的家世门第,还要什么上进,躺着就已经赢过了京都所有世家了好不好?
沈氏愁云密布,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和洛卿云费尽心机,才把范离从洛鹤渔手里抢过来,现在洛鹤渔居然不费吹灰之力,竟然能成为国公府少夫人?
凭什么?
不行!
她必须未雨绸缪起来,将这桩亲事扼杀在摇篮里!
当沈氏正气得翻江倒海的时候,洛老太太将洛鹤渔叫出了碧纱橱。
洛老太太单刀直入:“渔儿,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洛鹤渔柔声回答道。
“那你怎么想?”老太太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关切地问道。
洛鹤渔垂首,这一世,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报复范离、沈氏和洛卿云。
对她自己,她从来没有规划过。
因此,和范离退亲,于她来说从来都不是惩罚,而是她费尽心机才谋划的结果,是奖励。
至于退亲之后,她该要去往何处,她从来没有打算过。
因为现在,离她大仇得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她报仇来得重要!
更何况,上一世,刻在骨子里的,对范离信任的崩塌、对男人本能的看见与失望,都令她对婚姻彻底失去了兴趣!
如果说有期许,洛鹤渔只在往日看账本的时候,偶尔浮起过几丝念头与畅想:
未来,如果大仇得报,她想要走出后宅这方天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有钱,她还想学习赚更多的钱,只要手里有钱,身边有得力可靠的心腹,以后无论成亲与否,她都不怵。
她可以去做一个云游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