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骚乱一直持续到武安侯带兵镇压,才渐渐平息。
整条万象街尸横遍野,素未谋面的陌生面孔躺在同一条万象街上,亲密到不知谁与谁的血水混合,一道渗入青砖瓦缝之中。
原本碧青的平春江水黯淡了颜色,支离破碎的河灯浮在江面上,真如残花飘萍,不时还会掠过几条断肢。
死人面目全非,活人或是大哭、或是叫骂、或是麻木,洛京引以为豪的上元灯会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有武安侯出马,那帮贼人自是不敌,竟纷纷服毒自尽。
好在拦下了几个,捆了人直接押送问审。
喻从意瘫坐在树下,手臂酸软,半点动弹不得。
其实见到宁无望和绛恩待在一块儿,她就什么都明了了。疲惫感由身至心地传到各个角落。
“师父?师父、师父……”绛恩颤着声,手都不知如何摆放,想去拉宁无望,又无处下手不敢下手。
经历一场乱斗,宁无望与喻从意自不必说,各有各的狼狈,绛恩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一遍又一遍执着地唤着“师父”,泪水便伴着这一声声呼喊划落。
“怎么会这样……”她终究克制不住,隔着衣料抓住宁无望的胳膊,上上下下不敢置信地打量他,“你不应该在云游四海吗?你不应该在仗剑江湖吗?为什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她还想去掀开他的眼罩,亲眼看看他想遮掩的伤痕。
手伸到一半,被宁无望扣住了手腕。
“别这样。”
“阿娘……”孙则璋一张小脸吓得煞白,强撑着镇定伸手抓住绛恩的袖摆,“我们、我们回家吧……”
可绛恩什么都听不进去。
不仅听不进去,除了眼前恍若隔世的这个人,除了他脸上、身上的伤,她什么都看不见。
有什么从她脑海中闪过,绛恩后知后觉摸索着从宁无望的上臂往下摸。
宁无望下意识想将手抽离,可伤了的右手使不上劲,根本挣脱不开。
“你的手怎么了?说话啊!”绛恩喃喃道,“到底是谁……你的仇人吗,那些江湖杀手?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么……”
“绛恩,你冷静一点。”
“……是我爹娘吗?”
她死死盯着宁无望的眼睛,当然不会错过他那一刹的恍惚。
“阿……阿娘……”孙则璋从未见过阿娘这副模样,咬牙扑上去抱住绛恩的腰,“阿娘,我们回家吧,我们不要和他多说了我们回家吧……”
“滚啊!”
谁料绛恩一下竟将孙则璋扯开,本就害怕的可怜小人儿被自家亲娘这样一推,发愣的功夫脚底虚浮,险险就要倒在地上。
幸好喻从意反应及时,连忙撑起力气移动,堪堪将孙则璋护到怀里,不让他再看眼前景象。
她忍无可忍,斥道:“绛恩,别发疯了!”
“我发疯?”绛恩怒极反笑,“好,我发疯,你们都正常。”
“你们一个个,都骗我。”
“咳……抱歉。”
青年的声音犹如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浇灭了几人几度将要烧爆炸的火苗。
武安侯江怀与制伏歹匪后留下观察情况,顺道安抚人心,这会儿才到百花园门口便目睹了一场一触即发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