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他……最近还好吗?” “他们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说的是“他们”。 桑晓知道他们指的是谁,点点头没再作声。 “我去一下洗手间。”成澄说完撑着桌面起身。唐礼昀见了,也站起身来:“我陪你过去。” “不用。”成澄略带娇嗔地瞪了唐礼昀一眼,然后笑意盈盈地看向桑晓:“你要去吗?” 这二人亲密的互动看得桑晓心口酸涩,但还是努力扯出一抹笑,回应:“好。” 洗手的时候,桑晓终于知道唐礼昀为什么要陪成澄来了。 桑晓擦手时多抽了两张纸巾出来,打算递给成澄。 回头就看见正在弯腰洗手的成澄左右腿不太一样。 她穿着宽松的直裤筒,平时看不出来,因为弯腰才露出一截脚踝和小腿。 她右腿肌肉壮实,相比之下左边的小腿整整细了两圈,还没有男人的胳膊粗,应该是肌肉萎缩导致的。 讶异了一秒后,桑晓迅速移开视线,脑袋里面还在回想她刚刚走路的姿势。确实有些怪异,但她刚刚心神不宁没注意到。 镜子里桑晓的表情被成澄看在眼底,她微微一笑,露出脸颊上的两颗小酒窝。 “初中时候我腰部长了一个囊肿,开始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压迫了神经,就成这样了。”成澄语气轻松,完全没有自卑自怜的影子。 但桑晓还是很小心,问:“还能恢复吗?” “复健十年,也只恢复到了走路不需要人扶的程度,不过,”她接过桑晓递来的纸巾,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桑晓点点头。 既佩服她的不妄自菲薄,也喜欢这种乐观的态度,笑了笑说:“你现在也很好。” “是吧?”她眼睛一亮,像找到了知己似的兴奋道:“我也这么觉得。” 桑晓笑了笑,再次点头。 洗手间的路弯曲湿滑,回去的时候桑晓特意放慢速度陪她一起。 成澄说起她后来咬牙复健的故事。 “所以要感谢那时候,让现在的我有勇气追求唐礼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成澄突然转过身问桑晓:“你知道唐礼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吗?” 桑晓心头闷闷的,不想答,又不忍心让这个女孩儿失落。 她低头想了想。 从高中到现在,唐礼昀身边有过无数女孩儿,各种类型、各种性格的都有。他就像一只花蝴蝶翩翩地在花丛中飞过,从未见过在谁的肩头停留,除了—— 她自己。 他是喜欢过她,可后来也恨过她,所以她这种性格不具备参考价值。 看着成澄希冀又真诚的目光,桑晓答:“只要你真心对他,他会明白的。” 这话听着没什么用,但已是她能提供的最好建议。曾经的她就是缺乏一颗真心才导致两人?错再错。 桑晓认真说完,憋闷的胸口好像压抑了许久的潮闷天气急需一场大雨。 好在再走四五步就是座位,如果被成澄这样问下去,桑晓很担心自己的状态撑不过这顿饭局。 再次落座时,饭菜都已经上来了。 花生猪手、深井烧鹅,口水鸡、紫苏鳝鱼,还有几个素菜。 成澄指着花生猪手说:“这个是他们家的招牌菜,桌桌必点,你们多吃点。” 温景波给自己夹了一块,见桑晓没动筷子,怕成澄尴尬,他替桑晓解释:“她不爱吃猪手。” 话音刚落,桑晓就感觉头顶一道射线照了下来,来自对面。 她心虚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成澄果然面色有些尴尬,又拿起旁边的梅子酒说:“那尝尝这个,据说很好喝的。” 淡红色的梅子酒用漂亮的长颈瓶装着,桑晓喝了一口觉得入喉辛辣,连咳了好几声,逼得眼泪差点儿流了出来。 温景波给她倒了杯铁观音。 茶水入喉又苦又涩,桑晓眉头轻蹙。只是她不想再麻烦,冲温景波笑了笑算是接受了茶水。 成澄也想尝一下梅子酒,把车钥匙给了唐礼昀让他一会儿开车。 唐礼昀应了,于是抬手让人送来一壶水果茶。桑晓原本以为是他喜欢喝,后来发现他只尝了一小口就又喝起了铁观音,于是那一壶香甜的水果茶就全都归了桑晓。 其余二人都喝梅子酒。 这梅子酒喝着酸甜,后劲十足。温景波和成澄两人喝着喝着便上了头,聊得天
南海北天花乱坠,不一会儿就醉态尽显。 桑晓扶额,顿觉除了憋闷之外,又加上一记头疼。 而对面,起初还只是浅尝辄止看她一眼的唐礼昀,此刻已经大喇喇毫无顾忌地盯着她看。 淬了火一般的目光似要将她的脸烧出个窟窿来。 看了好一会儿,就在桑晓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轻嗤一声,然后一扬手喊服务员买单。 “……还是我们来吧,”桑晓看了一眼旁边眼神发直的温景波,拿起自己的手机准备扫码。 “为什么?”他单手握着桌面的白瓷茶杯,突然开口。 桑晓抬头,对上他黝黑深沉的眼睛,一愣。 “呃……本来我们来g市也打算请你吃饭的。” “我不是问这个。” “……”桑晓不解。 “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桑晓一怔,像被戳穿了遮羞的衣服似的慌忙辩解:“谁说我不喜欢他。” 他眼神漆黑锐利,语气也随之加重:“你扪心自问真的喜欢他?” “……”桑晓无言以对。 唐礼昀定定看了桑晓一会儿,终究没再说什么。 窗外的雨继续下着,从大雨转为小雨,没有了旁人的聒噪,气氛一下子好像凝固了。 结账的服务员拿着扫码机过来,唐礼昀面无表情地扫码付钱,桑晓没再与他争。 付钱后,他拿过桌上的车钥匙与成澄的背包,扶起醉酒的成澄。 “在这儿等着我。”他冷冷说完带着成澄走了。 温景波半趴在桌子上不动,桑晓喝了一口杯中剩茶,拿杯子时才发现手心湿滑,早已经沁了一层虚汗出来。 过了一会儿,高大的身躯再次出现在门口,映在玻璃窗上的清隽身影一步步向她而来。 桑晓神思恍惚了一下。 仿佛又看到大二那年在学校图馆前的花树下,他朝她来。投在图馆落地窗上的影子又高又长,一头金黄的头发好像抢占了所有阳光。 “不走么?”就在桑晓愣神的工夫,唐礼昀已扶起温景波,回头看她。 桑晓回神,立刻抓起自己和温景波的手机,拎着包匆忙跟上。 为了方便,温景波订的酒店与剧场不远,离餐厅开车大约十来分钟。 此时将近十一点,城市的繁华落幕,只有昏黄的路灯和星星点点的霓虹。 雨还在下,与饭前比明显小了许多。雨刷隔了许久才刷一次,发出低闷的摩擦声。 后座醉酒的两人都睡着了。桑晓坐在副驾驶上,捏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很怕这样的沉默,还有这样沉默的唐礼昀。 唐礼昀专注的开车,右手放在操控杆上,左手单手打着方向盘。这一整晚他的话都不多。 桑晓忍受不了,终于鼓起勇气企图破冰。 “你的手都好了么?”她问 恰好车子左转并线,唐礼昀偏头观察左侧路况,闪烁的红绿光影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着车子进入立交桥下,男人英俊的脸庞也没入一片暗影。 桑晓暗恼自己问的不是时候,再说过了这么久都能开车了,肯定是好了。 等车子开出立交桥的阴影,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才淡淡说了两字:“好了。” 桑晓心中一动,又拿出准备好的话题:“你觉得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想了想又补充:“就那首an feel the lve tniht?”只有这首是他们乐团演奏的曲目。 “小提琴不错,比我十岁时拉得好,”他想都没想,答得不假思索:“但大提琴不如你。” 桑晓怔了怔,也不该不该高兴。 “你又没见过我十岁时候拉琴怎么知道我拉得怎么样?你这是夸我拉琴水平高超,还是暗讽我教琴水平不行?” 桑晓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了娇嗔,唐礼昀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我还是喜欢你,”他稍稍停顿,冷眼瞄着后视镜,看清镜子里的情况后眉眼又冷冽了三分,接着适时地补上后半句:“在台上拉琴的样子。” 唐礼昀这话把重音位置放在了“你”字上,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扰得桑晓心湖波澜。 同样一首曲子,执弓的人不同便有了不同的意义。 她不知该怎样去理解这句话,是说者无心,还是知道她三年来都没有上台表演特地说给她听
。 昏暗的车厢再一次归于安静。因为一句话,两个人不约而同陷入同一段回忆。 说起来他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她在台上拉琴,还是大二的时候。 那天在台上,他们一起将《天空之城》的后半段换成了气势磅礴的《天地龙鳞》,震撼耳膜的中国大鼓一响,台下观众几乎是群情沸腾。 迎着耀眼的灯光和热烈的掌声,她看见台上的他身姿挺拔、气质清卓,明亮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如今想起来,那有节奏的鼓点、旋律和掌声依然在脑海里回荡。 像来自太平洋的季风,经久不息。 也许就是那时候对他开始心动了吧。 桑晓想着转头看向窗外,雨水模糊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如同置身一场盛大又虚幻的梦。 到了酒店停好车,桑晓本想扶着温影波走,没想到唐礼昀也下了车。 “你还是快送成澄回去吧。”桑晓也想过让唐礼昀帮忙扶温景波上楼,但她担心留醉酒的女孩一个人在车里不安全。 唐礼昀扫了桑晓一眼,拿出成澄的背包在里面翻找。桑晓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傻站了一会儿,然后去叫睡着了的温景波。 喊了两声没动静后桑晓就径直上手了。 从没想过温景波会这么重,使尽了蛮力的桑晓怎么拉都拉不动。 她无奈直起身,歪着脑袋另想办法。 此刻唐礼昀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向桑晓看过去。隔着白色的奥迪车顶,只见小姑娘皱眉叉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唐礼昀冷峻的眉眼稍缓,一整晚郁闷的心情都有了缓解。 只是他脸上依然看不出情绪,出声命令桑晓:“在这儿等我。” 说完也不打伞,冒着雨快步朝酒店大堂走去。 昏暗中,桑晓看到他手中拿的小卡片好像是…… 成澄的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