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进入六月,多雨的季节。 天气预报说今年是厄尔尼诺年,普通人并不关心什么是厄尔尼诺,只关心今年的z市比往常更爱下雨。 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小小的公交站里挤满了没带雨伞的行人,一边吐槽一边打电话更改行程。 背着大提琴的桑晓也站在其中,她把大提琴放到身前,把空间腾给更多的人。 暴雨始终没有停止的趋势。 正值下班高峰,马路上的车排成一条长龙,过了十几分钟,桑晓面前的车还是原来那辆,只不过朝前移动了半米。 天色愈渐暗了下去,大雨像给整个世界涂了一层阴影。灰扑扑的雨帘中,只有不远处一辆红色跑车是唯一的亮色。 晚上桑晓和方许约了吃饭。 一场手术让方许认清了这个世界上谁才是最爱她的人。 也许是上天垂怜,年初方许幸运的约上一位g省知名专家。专家看过之后调整了治疗和手术方案。手术很成功,以后只要定期复查就可以。 住院期间,桑晓和方妈妈轮流陪护。方许男朋友只在手术那天来过,之后借口要照顾孩子再没有出现。 方妈妈担心方许情绪低落对病情不好,瞒着女儿说乳腺病房男人进不来,要想见面就把病养好了自己出去见。 方许没说什么,过了一个星期出院后也没有去找那个男人。曾经要死要活的感情就这么结束,当初非要做人家后妈的执念也随之消散的无影无踪。 出了院的方许表现得毫不在意,仿佛之前那个为爱疯狂的女人不是她。 方妈妈以为自己女儿吃一堑长一智,想开了,长大了,过去了,每日都喜滋滋的。 桑晓却更加心疼方许。 放弃一段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无非是把白日的悲伤藏进黑夜,把内心的痛苦不置于脸上而已。 那些深夜里低徊的呜咽,无人时常红的眼眶就是证据。 一个月,方许人瘦了一大圈,但她却始终不承认自己为那个男人过度伤心过。根据她的分析,她之所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最大的功劳应该归于桑晓。 住院期间的方许没有允许自已闲着,不是努力工作赚钱,而是—— 满医院给桑晓物色对象。 方妈妈也在一旁把关。 母女两个人有事没事就坐在一起讨论医院的男医生或是男家属与桑晓的匹配程度。 后来只要桑晓不在,就演变成病房大讨论。 被蒙在鼓里的桑晓不知情,还和往常一样来医院,有时候下班后来不及回家干脆背着大提琴来。 一来二去,满楼的护士、清洁阿姨都知道乳腺病房家属有个拉大提琴的姑娘,人漂亮,心眼好,一有合适的男性信息都跑来告方许母女。 就这样,还真被方许牵成了一根红线。 男人叫温景波,长相英俊,性格沉稳,比桑晓大五岁。 温景波有个姐姐叫温景澜,是医院神经外科医生。有一天方许假装头疼让桑晓扶着去了趟温医生的诊室,第二天上班时桑晓就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温景波。 原来温景波也在桑晓所在的培训学校工作。 知道这件事后方许大呼小叫了一翻,直称缘份啊,说不定两人上辈子就认识。 桑晓不这么想。 如果这也算缘份,那她和唐礼昀又算什么? 倒了八辈子霉修来的孽缘? 学校门口,桑晓把温景波当成了学生家长,差一点闹出笑话来。 温景波负责学校财物管理,不教课,而桑晓只在教室里老老实实上课,上完课就走,也不怪她不认识。 但温景波是早就知道桑晓的。 学校里来了个漂亮又才华横溢的小姑娘,桑晓入职后的第一天学校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不过他那时候在经营另一段感情,心不在此。 到了今年年初,桑晓有事请长假,欠下的课程都是他挨个和学生家长沟通,征得同意后又去协调别的老师代课。 因为这个事,桑晓内心小小的欠疚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和温景波一起的第一顿晚餐。 之后,温景波又顺理成章的约了她几次,一起看剧、看电影,或者去店,桑晓都没有拒绝。 她觉得自己可以。 和一个安稳踏实的人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本就是她的愿望。 每天早上,她都这么告诉自己。 上周方许交了新男友,小男友比方许还
要小两岁。刚认识不久,方许就把她得病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小男友当即心疼了,表示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晚饭时候,方许时不时和小男友发着短信腻歪,笑从眼角眉梢里溢出来。 桑晓看着十分高兴。 方许是真的放下了。 放下,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就在这时,桑晓接到温景波的信息。 “怎么了?”方许放下手机,抬头见她看着手机表情凝重,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温景波约我周五下班一起吃饭。”桑晓如实说。 “我当什么事呢,”方许夸张地大喘了一口气,瞄着桑晓脸色不对劲,又说:“你该不会是……不想去吧?” “在南山。”桑晓。 方许张圆了一张小嘴,吃惊了。 南山餐厅是位于z市郊区的一家有名的高级西餐厅,因为高昂的价格和会员制度,对方许她们这样普通的工薪阶层来说是个高级又隐秘的存在。 “想不到温景波这么有钱,”方许调笑着:“还有南山的会员卡。” “不是他的卡,是跟别人借的。” “那他对你也够大方的,”方许眨眨眼睛,坏笑:“要不是他个子太高,我就留给自己了。” 方许159的身高发誓不找超过一米八的男朋友。现在的年下小狼狗自述只有198,以2毫米优势堪堪入围。 “不过你们俩要真成了,”方许又说:“我可得好好宰他一次。” 桑晓沉默着,没说话。 “干嘛?”方许嗔怪:“听见我要宰他,心疼了?” “不是。”桑晓蓦地有些心烦。 方许知道她不是因为这个,见她脸色怏怏的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趣,不由关心问:“不是吧桑晓,你还真不想去啊,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呀?” 想要什么? 稳定的收入,稳定的感情,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她也一定想要的。 桑晓笑笑,平静地在手机上回了一个“好”字。 星期五下班后,她翻遍了衣柜才找出一条几年前演出时穿的黑色长裙,算是满柜子牛仔t恤里唯一一件上得了台面的衣服。 接着又去柜子里找鞋。 这几年没有演出,她也没添置过什么高档的衣服鞋子,和礼裙相配的几双皮鞋都是几年前的,皮子都破了。 她蹲在鞋柜前,挨个打开鞋盒,然后就发现了那双红色蝴蝶结漆皮平底鞋。典雅又热烈的红色是这个品牌经久不衰的经典款,桑晓却从未穿过。 她拿出鞋子,穿在脚上,在镜子面前照了几下。 如果颜色真的可以看出性格,那她和唐礼昀一个黑色,一个红色。 桑晓褪下鞋子。 红色,真的不适合她。 - 南山餐厅一共三层,一楼大厅,二楼包间,三楼特供给v使用。 今日大雾,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散。据说天气好的时候在二楼包厢可以看见海边山色。不过大厅风景也不错,可以看见停车场各种颜色的跑车,还有衣着精致的靓男俊女。 像看电影节走红毯。 大厅里,桑晓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整个停车场,然后看见刚刚到达的温景波将他的黑色现代停在一辆红色奔驰旁边。 那辆红色奔驰跑车的型号大概很少见,温景波一边走一边特意回头去看,在张扬的红色映衬下,黑色现代显得很质朴。 之后的一顿饭,桑晓总会忍不住去看停车场里的这两辆车。 日落西沉,浓重的雾气漫延了上来,昏黄的路灯都被笼成一团,所有物体都被夜幕吞噬。 桑晓终于收回视线。 她不喜欢张扬的生活,质朴一点儿反而更能持久。更何况无论什么样的车子,对她来说能达到目的地就好。 出门的时候,温景波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来之前桑晓就已经猜到了这顿饭的意义,早做足了心理准备。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抽出来。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确定了下来,也很快在学校传了开来。 温景波每天和她一起下班,平时一起吃饭,周末一起出海。 桑晓特意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在海岛上放烟花的剪影,黄昏时分两个人手牵手站在沙滩上的背影看上去浪漫又神秘。 睡醒之后再打开朋友圈,点赞无数。
她几乎不发朋友圈,这一发有官宣的意味。符静、符成还有大学的舍友们都评论了,连平时不怎么联系的同学朋友都冒出来祝福或是调侃一番。 她一一回复了。 然后看到罗铮的消息,不是留言,是单独小窗里发来的消息。 罗铮:我心里终于平衡了。 桑晓:? 罗铮: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你才没有选择我。 桑晓:谁?? 罗铮:唐礼昀。 桑晓奇怪了。 温景波个子几乎和唐礼昀一样高,他是如何透过那个黑乎乎的背影确定不是唐礼昀的? 不过看到这三个字,桑晓知道这段对话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了。刚要叉掉对话框,又看见罗铮发来四个字—— 祝你幸福。 所有人都在祝她幸福,唯独唐礼昀没有。 但桑晓确定,他一定看到了。 时常出现在周围的张扬红色不见了,而她也几乎就要想不起那个人来了。 如果生活会一直这样按部就班下去,桑晓相信,她一定会和方许一样拥有全新的开始。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当生活中唯一的亮色消失时,世界里只剩一片灰暗。 心门不曾打开,而她以为的明亮,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对自己的催眠。 和温景波交往一个月后,学校有一次在g城的演出。 这是一次联合演出,还会有别的学校或是少年宫参加。学校安排桑晓提前过去接洽,温景波知道后提出陪她一起,理由是演出完是周末,正好可以在g市玩玩。 桑晓同意了。 “你哥哥不是在g市工作吗?到时候叫他一起吧?”去g市的路上,温景波一边开车一边说着。 “……”桑晓敷衍着:“他应该很忙。” “那就一起吃个饭吧,吃个饭的时间总有吧。” 桑晓没说话。 “要不你问问吧,如果他确实很忙,我们再找机会。” “好。”桑晓说。 温景波已经三十岁了,这些年他家里一直催他结婚。她虽没见过他的父母,但见过他的姐姐,也知道他家里的意见。 他之前问过她家里情况,桑晓也都如实说了。如今他提出和唐礼昀见面,也许不只是为了吃一顿饭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