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票时间定在除夕前一天。 到机场接桑晓的还是杨树鹏，回到的房子却不是去年那栋。 新房子今年装修好了，车子驶进小区后，杨树鹏就指给桑晓介绍着。 桑晓一边听歌，一边往外看，远远地看唐锦宏在最后面一栋楼下面站着。看见他们的车后，男人敦厚的面脸浮起一层笑意。 武明华不在家。 唐锦宏带着桑晓参观了新房子。五室两厅三卫，红木家具，水晶吊灯，装修豪华气派，果然是武女士喜欢的风格。 之后唐锦宏去厨房做饭。桑晓简单洗了洗，等武明华回来一起吃了晚饭后，就借口旅途劳累回自己房间了。 桑晓的房间朝南，带独立卫生间，还有一个四开门的衣柜。 衣服提前从桑晓家拿了一部分来，还有一些是新的，上面还带着商标。 桑晓随意看了看带着蕾丝、蝴蝶结的款式，不像武女士的手笔，包括脚上这双合脚的女士拖鞋—— 粉色兔子造型，还有两只立体大长耳朵耷拉下来，随着走路的步伐一左一右的摇动着，可爱又好玩。 武女士决对不会给她买这种卡哇伊风格的东西。 桑晓蹲下去，对着夸张的兔子耳朵柔捏了一会儿，听到武明华和唐锦宏出门的声音。 等整个房子都安静了，她起身去到隔壁—— 唐礼昀房间。 房间窗户朝北，不带卫生间，面积也没有桑晓的房间大，但放下一米八的床是绰绰有余。 房间摆设很简单，桌子上还摆着之前的那张照片。 白色的沙滩、碧蓝的海水，少年笑容满面，肆意而灿烂。 明天就是除夕了，不知道他在国外会如何过年。以他张扬外放的性格，应该会和朋友在一起，不会孤独的。 桑晓没碰任何东西，只是在房间里默默站了一会儿，关上灯离开。 第二天就是除夕。 桑晓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后到厨房打下手。她不善言辞，也没什么眼力，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做什么。 武明华问了她几句考试成绩，桑晓这次的考试成绩都过了80分，武明华听着还算满意，刚要再问些别的，唐锦宏拿出一小盆蒜过来，让她坐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剥。 桑晓听话的拿着蒜盆去了客厅，武明华看了看唐锦宏，没说什么。 除夕夜热闹又平静。 三个人包饺子的时候，唐锦宏接了一个视频电话。 男生清爽的声音入耳，桑晓一下子把掌心下的小面团按成了椭圆形。 她拿起来捏了捏，重又按回圆形，耳朵里却一直注意着视频那头的动静。 唐礼昀没和同学们庆祝春节，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好像要赶什么项目。父子俩随意聊了几句后，唐礼昀嘴甜地和武明华了打招呼拜了年。 桑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唐礼昀要和她说话，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 特别在他们的父母面前。 好在这时实验室似乎有什么问题要他赶过去处理，视频就此挂断。 桑晓暗暗松了一口气，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揉搓手里面团的同时小心看了对面一眼。 武明华不紧不慢地包着饺子，唐锦宏手里还握着电话，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似乎停留在视频电话那头。 “叔叔，”桑晓看着有些不忍，说：“我帮您续点茶吧。” 唐锦宏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笑着说“好。” 桑晓放下手中面团起身去了厨房，转过身去的时候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思绪也跟着缥缈起来，好像早已随着窗外接连绽开的烟花去往了别处。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烟花一朵朵消失，夜空又恢复一片深暗，桑晓的心也跟着失了方向。 没有唐礼昀的这个春节，桑晓其实自在了许多。 不用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被比较，也不用担心挨武明华骂被看到。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以看到她狼狈无能的一面，唯独他不行。 零点的时候，桑晓打开手机，一条条短讯飞进来。她捡了几个看着不像群发的回复了，又给方许、符静、符成回了祝福短信。 接着点开了唐礼昀的旧号码。 突然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两条一模一样的信息，而发送时间相跨整整一年。 【新年快乐！万事如愿！】 <
r> 敷衍又真诚。 桑晓捏着手机，看向遥远的窗外。 烟花繁盛绵延数千里。 愿你年年快乐，事事如意，生生世世都如此。 这，就是我的新年愿望。 - 初一早上刚吃完饺子，门铃就响了。 之后每隔上二十来分钟，门铃就要响起一次。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桑晓一个都不认识。 穿着精致?袍的武明华端坐在沙发中央，带着翡翠镯子的手端着细腻凝白的骨瓷茶杯，把董事长夫人的派头拿捏十足。 换了几拨茶水之后，门铃终于不再被按响。 武明华换了一套衣服后带桑晓出去吃饭。 桑晓听话的去了，毕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去了之后，才知道还有两家人一起，也都带着孩子，其中一家的儿子还是桑晓高中校友。 桑晓不记得那男生，男生倒是把她记得清清楚楚。没等介绍就叫出了桑晓的名字，把桑晓弄得微微有些脸红。 等唐锦宏给桑晓介绍后，桑晓还是对这个叫彭博的男生没一点儿印象。 桑晓挨着武明华坐下。对面男生的目光时常在她脸上流连，桑晓心中厌恶却只能当做不知道。 这种感觉很不好，认知不对等。好像谈判桌上对对手一无所知，而人家对你了如指掌。 酒过三巡后，大人们推杯换盏，氛围也变了。 两个中年男人一左一右坐在唐锦宏身边，举着杯大嗓门儿说着什么。 桑晓这才看到唐锦宏的另外一面，与面对她和唐礼昀时完全不同的一面。 霸气、果决，甚至是城府，一个管理上千人的企业家和管理者应该有的气势全然尽显。 这个时候，桑晓才意识到为什么武明华会看上唐锦宏。 两个妈妈隔着桑晓与武明华聊天，夸着武明华的衣着妆发，还有桑晓。 桑晓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干脆放下筷子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玩手机。 此时彭博似乎终于找到机会，也放下筷子来到桑晓前面。 “当唐礼昀的继妹，感觉怎么样？” 桑晓此时正在回胡悠悠消息，闻言抬头，面上无波无澜。 男生背后，他的父母正笑意恭维着唐锦宏和武明华。 “继兄和继妹，”彭博语气轻挑，笑容猥琐：“应该挺爽的吧？” 桑晓心头一阵厌恶。 “你想说什么？”她忍着恶心。 彭博耸了耸肩：“唐礼昀高中那点事我都知道，只是想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水楼台先得月，”桑晓轻哼了一声，冷着脸斜眉看他：“你信不信我只要几句话，就能让你爸妈挖空心思的这顿饭全作废？” 彭博面色一僵，继而难看起来。 桑晓却懒得再理他，站起身回到自己座位重新拿起了筷子。 桌子上清蒸鲍鱼，葱烦海参、糖醋小排……酸甜苦辣都有，桑晓默默吃着。 人生百味都要偿，而她现在偿的，叫做苦涩。 之后的几天，桑晓借口约了胡悠悠，没再参加任何一场饭局。 胡悠悠上了个本省的三本大学，师资不好，就业不好，校舍不好，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家近。 胡叔胡婶一开始有些抬不起头来，后来也看开了。胡悠悠上了半年也觉得挺好，无论小学、中学、大学，在她心里离家近就是王道。 不像桑晓，离家八千里，想吃个东西都吃不着。 这次春节胡悠悠吸取上次教训，让妈妈提前买了好些桑晓爱吃的糖炒栗子放家里。 冬日阳光照在狭小的粉色房间里，明亮又温暖。 桑晓坐在胡悠悠房间里剥着糖炒栗子一口一个，好吃是好吃，但总觉得没有去年在学校那时的好吃。 “你这次买的，和上次买的是同一家吗？”桑晓问。 “上次？”趴在床上的胡悠悠回过头，想了想，问：“哪次？” “就是去年寒假你寄到我学校的。” 胡悠悠纳闷了，从床上坐起来：“我没给你寄过啊？去年你走了以后我妈就把我关家里闭关学习了。” “真不是你寄的？” 胡悠悠点头。 桑晓讶异了：“那谁寄的？” 胡悠悠：“我怎么知道！” 桑晓刚剥好一颗栗子，拿着一动不动，皱
着眉思索。 "要么……是武阿姨？"胡悠悠推测。 桑晓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 “那会儿我正跟我妈冷战，不可能。” 两个女孩儿各自低头思索，将去年春节发生的事一一过了一遍。片刻之后，两人同时抬头，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心中都有了答案。 答案指向同一个男生—— 唐礼昀。 桑晓怔了怔，内心忽然溢出一抹异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胡悠悠忍不住笑起来，甜得好像那袋栗子是寄给自己似的。边笑还边不怀好意地说：“怪不得我妈买的没有人家的甜呢，原来是小哥哥送的呀！” 桑晓没说话，用力剜了胡悠悠一眼。 胡悠悠才不怕呢，继续调侃：“人家大老远的给你邮寄栗子，结果你栗子吃完了一句感谢都没有，哎……可怜的小哥哥啊……” “我当时不知道是他送的。” “那你现在知道了，总应该有点表示了吧？”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发短信谢他也不太合适吧。” 胡悠悠自己代入了一下唐礼昀，时隔一年才收到感谢…… “呃……确实是有点怪，还是想想别的感谢方法吧” 话音一落，两个姑娘同时皱起了眉头。 一个月后，远在异国他乡的某人接到飘洋过海之后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栗子时，简直哭笑不得。 他将小小的栗子放在掌心摩挲，思绪不知不觉飞越山海飘向远方。 去年初三同学会，那天他心情算不上好，跟着几个同学从一处小胡同抄近路去美食街，一路上都是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和被风吹落的枯枝败叶。 天气寒冷大雪未化，刚拐上美食街，就远远地看见桑晓和胡悠悠站在栗子店门口徘徊。 银色的雪光映着女孩粉红的鼻尖和脸颊，破败的残冬都有了颜色。 原来对某些人来说，不用说话，不必见面，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能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