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家一家子除了大清早去衙门的江并,都坐在一块吃早膳,江春儿瞧着江老爷的表情,好像还挺淡定,她也不敢吱声,安静老实吃完这一顿,就是手还有点疼,不过不影响拿筷子。 吃过后,江老爷出声:“下月中秋,过了我再回曲见。” 江春儿暗想,那就是……没事了?就是……把账本交给李骁了? 那江明睿挺兴奋:“大姑姑小姑姑,我们待会儿去哪玩?” 江春儿酸溜溜道:“那要问你小姑姑。” 这段时日她竟然一直和魏显裴在一块,江春儿不满抱怨:“什么时候是个头……” 江秋儿笑了笑:“这几日要收拾点东西去东园放着。” 江春儿嘟嚷:“我说魏显裴呢,爹,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今日我会找他谈谈。”江老爷当然不会让江秋儿嫁过去,再者,那账本一交出去,魏家必死无疑,岂会把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 这么想着,他瞥了一眼江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之前几个媒人到我这来,我看着有几个不错,把画像带来了。” 江春儿一噎,怎么就说到她了……她突然听到江安轻咳一声,于是看到他警告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省得挨打。 放到其他人家,哪还会来过问子女的意见,江家已经很开明了。 之后姐妹俩随着江夫人离开,还有大嫂方雪行做参谋。 江春儿深深觉得这是在凌迟,反观江秋儿,淡定得很,很认真在挑选评论,看这架势,好像是来真的。她憋了一肚子问题,终于在出门时,问了出来。 “你不会真看上了吧?” 江秋儿无奈一笑:“否则爹娘要生气。” “那你不生气么?”江春儿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看着干巴巴的画像有什么意思,我要找个喜欢的,他也要喜欢我,像大哥大嫂那样一见钟情,嘿嘿嘿嘿……” 江秋儿推了推她的肩,小声:“我觉得那个林少主对你有意思。” 回想那天在万武堂,俩也挺配不是? 江秋儿开始掰指给她算:“他也是习武之人,志趣相投嘛,二话不说就帮你寻剑,三吧……看着也不像狭隘之人,举止有礼,不过一时间也不能确定,可总比干巴巴的画像好吧?” “不成不成不成……”江春儿摇头跟拨浪鼓似的,“你怎么跟半夏一样,才见几次,心都偏过去了,我跟他只是朋友之交……不是,说你呢,怎么说到我身上去了?” “咱姐妹俩分什么你我。” “……”没毛病。 魏显裴跑江家跑得勤快,不过这回被江老爷请去谈话了,出来的时候满面春风,把江秋儿带去后园散步。 “我明日一早就回曲见。”魏显裴眼睛都黏在江秋儿身上,认真道,“准备纳彩礼,等江伯父过了中秋回去以后就让媒人去提亲。” “好。”江秋儿垂眉应声,暖阳柔光打在她发顶上,能看清她面颊上细小的绒毛,耳尖粉薄,魏显裴看得心头一荡,正想拉过她的手,她就在此时转过身面对他:“京都登阳楼酒菜一绝,今日就在那为魏公子饯行吧。” 魏显裴一愣,眼里藏不住喜悦。 藏在不远处矮丛里的江春儿听见,下巴都磕到地上,连忙跑去问江老爷。 江老爷原本想着到时候只要八字不合,并且是十分不吉利之兆,魏家也就放弃了,这么做十分冒险,不过不代表不能动手脚,可眼下魏家死到临头,他只需拖着就可以了。 江春儿听言,心里舒坦了,便去找徐青寄,他们是要去保护江秋儿的。 武场里,徐青寄这会儿正在收晒干了的被单,看到江春儿,抱着被单下意识后退一步。 江春儿扬了扬手:“走,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多谢三姑娘,我吃过了。”说完,回屋,看到江春儿跟上来,反手把门关了,差点没撞到她鼻子。 “又闹什么脾气,昨夜不带我去偷听,我还没跟你闹呢……”江春儿捂着鼻子控诉,冲门里边道,“秋妹他们去登阳楼了,今晚最后一顿,明日魏显裴那厮就走了,咱们提前去订个包间在他们旁边。” 过了一会儿,徐青寄才把门打开:“好。” 江春儿疑惑看他一眼,总觉得今日徐青寄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 她走在前边沉思,突然回头看身后的徐青寄—— 徐青寄停下脚步,目光盯着她,带着点警惕,口气却十分淡定:“怎么?” “没有没有……”江春儿挠挠头,转过身继续走,心里犯嘀咕,突然又一
个回头—— 徐青寄四散的余光收回,全部聚在她脸上,认真、诚恳、无辜看着她。 半夏疑惑:“姑娘?” “呃……”江春儿尴尬,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你……鼻子沾东西了。” 徐青寄摸了摸鼻子,垂下浓黑的眼睫,十分温顺。 “不是这边,是另一边。”江春儿觉得好玩,胡乱指挥,没两下徐青寄就反应过来了,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越过她走下阶梯。 江春儿乐不可支跟上:“哎呀别生气嘛,男人要大度。” 徐青寄理都不理她,半夏也觉得自家姑娘活该,没事捉弄什么人嘛。 以致于江春儿到了登阳楼,点的都是徐青寄爱的口味,这人别看着冷淡,其实口味重,什么酸的咸的香的,还十分爱姜蒜调味。 最后一道花椒鸡上来,江春儿笑眯眯邀功:“我说吃香的喝辣的了吧,不生气了吧?” 徐青寄以热水烫过筷子,递给她:“没有生气。” “嘁,大姑娘似的……好好吃着,我去看隔壁。”说完,她起身去到墙角,从木板缝里扒看过去。 徐青寄跟半夏换了个位置,正对着江春儿,开吃。 也不知谁主谁仆,谁是干活的。 隔壁便是江秋儿与魏显裴,从江春儿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见两人侧面。 江秋儿稍微喝了点果酒,素日里俏白的面上染了点薄粉。 魏显裴也没想到,江秋儿竟然约他出来吃饯行酒,都说越是清冷美人,就越是热情如火,诚不欺他,不到十天就把人拿下。 他又给江秋儿斟了一杯,嘴上却道:“果酒也会醉人,一杯心意到即刻,否则待会儿江伯父要生气了。” 江秋儿笑了笑:“家父中秋后才回曲见,魏公子不必太赶,京都到曲见途经灵台山、泰江,风景独好,游玩一番也无不可。” 那魏显裴眼神一亮,有道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如今江秋儿一言,与这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嘴上说缓缓归,实则是盼他赶紧回去,把纳彩礼准备好。 口是心非。 “四姑娘之心意,显裴明了。” 江秋儿看他一脸我都懂的神色,习以为常,也不知自己的话又被曲解成什么样了,哪知下一刻他就靠坐过来,原本两人是面对面的。 魏显裴解下腰间玉佩:“有此做凭。” “这……”这一出江秋儿没有想到,而魏显裴已经拉过她的手,把玉佩放在她手心。 憋了这几日,可算碰到她的手了,不由得改为抚摸。 江秋儿呼吸一滞,寒毛竖起,这下玩得有点大了。正在她想着如何抽出来间,墙面突然一声极大的动静,整个包间都晃了一下,她知道是江春儿,趁机挣开魏显裴,起身故作去门外看,实则恨不得立马离开。 魏显裴见没什么事了,可不想因着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扰到心情,走到江秋儿身后:“这大概就是京都的风气,昨日我与友人小聚,也是如此,不必惊慌。” 江秋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轻言:“是我大惊小怪了。” 魏显裴一笑:“姑娘家胆子都小一些的。” 江秋儿给门外的七叶和茯苓使了个眼色,故意不把门关上,回去坐好,可魏显裴反手就关上了。 七叶和茯苓对视一眼,全神细听里边的动静。 江秋儿不想让人站在她身后,于是转过身来,拿出袖中的手帕,递给他。 那手帕上,绣着小小的“秋”字。 魏显裴接过收好。 江秋儿权当做是一块不值钱的手帕换了个值钱的玉佩。 “魏公子你……” “秋儿还叫这么生分呢?唤我名好了。” “……”江秋儿突然明白为何江春儿骂娘这么痛快了,是真的很痛快,“魏……大哥。” 魏显裴笑了笑:“也罢,不急。” 那一头,江春儿直蒙搓自己双臂:“他娘的,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臭不要脸……” 魏显裴其实有点想动点手脚,可七叶在外头,他自己的护卫明显打不过七叶,只能稍微灌点酒给江秋儿,揩点油,心里发誓回去以后,一定换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来。 若非江春儿徐青寄都在,江秋儿怎么着也没胆子喝下去。 江春儿越看越生气,直接让徐青寄出去敲他们的门,说是江老爷找她有事。 江秋儿顺势拒绝,那魏显裴反倒装起来了:“江伯父这个时候寻你,定是要事,我送你回去吧
。” 江春儿喃喃:“还能这么演?” 她突然有点同情魏显裴了,傻不愣登的被江秋儿牵着走,关键是他还觉得自己很聪明,这就难搞。 江春儿趴在栏杆等着江秋儿和魏显裴出酒楼大门,谁知在门口碰见了个人。 李骁。 江秋儿微怔,虚虚行礼,就是脸色有点难看,之后便跟上魏显裴出门了。 李骁看她这脸色不太对劲,擦身而过有淡淡的酒气,再看那魏显裴,人皮子,狼子心,若不是江秋儿身后跟着的侍女护卫,他差点以为魏显裴诱骗女子了。 怪事一桩,对着他这正人君子狡猾恶劣,反倒对着那等下三滥低眉顺眼,喝得微醺醺。 左右她有护卫在,出不了事,他也就不管了。 李骁走进门,轻车熟路上楼,又碰到江春儿,这回江春儿不像以前蹦过来问候招呼了,臭着脸快速行了个礼,走人。 他想起来,方才江秋儿好像也这么看他,就是不明显而已。 “呵,算是把他们一家得罪了。” 张行止无语,您还笑呢? 江秋儿回到家中立马就让人放水沐浴,连带那身衣服也叫人拿去烧了,晦气。 她反复洗了好几次,洗完后天都黑下来了,江春儿看不过去,跑去她屋里。她此时头发还湿着,穿着单衣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由茯苓把头发擦干。 江春儿有些生气:“我还以为你有多能忍呢,要是我,最多只能好好说话,你看你,定情信物都出来了,过头了吧。” 她不理解,原本到了让魏显裴回去准备纳采礼这一步已经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来个践行酒。 江秋儿睁开眼:“茯苓,你先出去。” “我来吧。”江春儿接过茯苓手中的擦发巾,站在江秋儿身后把她擦头发,“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可我也忍不了。” 江秋儿捧着醒酒汤抿了一口,轻声:“三姐是不是觉得,我与他在京都逛了这么多日,认识我的也都认识他了,显得轻浮。” 江春儿赶紧摇头:“没有。” 江秋儿继续道:“等他回到曲见,大概会宣扬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后谁还……” “谁还敢娶我?说我轻贱放浪,自甘堕落,没准还被魏显裴侮辱了,”江秋儿脑袋一偏,无声笑笑,“三姐,我不想嫁人,但我不能忤逆爹娘的意思。” 江春儿绕到她身前,看着她的脸。她眼里有一道亮色:“明年,老师在峒安城中的壁画初成,我与几位师兄师姐会前去着色,可能要去个一两年,你说爹娘答不答应?” 江春儿轻轻摇头。 “诚然,就算答应了,而我志在于此,有生之年也如老师这般作画于壁,清白名声这些都不重要。”江秋儿轻问,“你见过哪个女子嫁了人,还能常年在外的呢?” “所以,你是利用魏显裴。”江春儿不知说她什么好,“倘若这次魏家不来呢?” 江秋儿早有打算:“也可以是别人,而魏显裴来了,显然更好。” 江春儿替她委屈:“可我不想别人这么说你,万一爹娘知道了,你……你不喜欢的,他们总不会逼着你去,何必如此极端?” 江秋儿看着柔弱温和,骨子里却比她还倔,还爱钻牛角尖。 “咱们问心无愧,三姐要替我保密。”江秋儿反倒安慰起她来了。 江春儿点头:“以后爹娘说这个,我就帮你挡一挡。” 江秋儿轻叹:“就怕我这般,会连累你。” “那更好,我才不要找那些媒人送来的呢,你尽管连累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