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儿人被带到衙门,这个时候大多官员都已回去,只有几个捕快走来逛去的。她还指望见到江并,好安抚一下自己,可惜江并人也没在。 牢中腐臭,刑房更甚,件件刑具沾血带肉,她捂住口鼻不满皱眉:“喂,有什么不能在外边问?好歹拿了我的钱,不给马车,这点待遇总该有吧?” 她这话一落,那坐在桌子后的捕头抬眼。两个捕快气得快冒烟,只能把兜里还没捂热的银锭交上去。 啧,平日里最多就是碎银子,十两的大锭银子,要运气好才能从当官的手中抠出来一点,或者那些商贾,现在竟然在个小姑娘手中拿到。 捕头和颜悦色:“也没什么好问的,例行公务,姑娘这里签个字画押就好。” 江春儿狐疑:“其他人也这样?” “本来也不关你们的事。”捕头拿起桌上早就写好的口供。 江春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爹和大哥天天给人签字,知道意味着什么,到底是商贾出身的崽子,再糊涂也还有一丝警惕之心,拿起口供好好看。 捕头捕快对视一眼,他们听说这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所以让写口供的师爷尽量写得整齐,一看就明白,通俗易懂,怎么这丫头还看这么久?莫不是发现了他们的心思? 他们猜错了,其实江春儿看不明白,装模作样她还是会的,看了大半天。 捕头小声催促:“姑娘,快天黑了,你娘叫你回家吃饭了。” 江春儿纠结要不要签字,现在有些后悔没好好跟教先生识字了。 “你们,念给我听。” 捕头一噎,没想到这丫头这么难缠,讪讪一笑:“姑娘高看我等了,咱们几个怎么会认字,快签了吧,拖得久了,你家中人也担心。” “我二哥不在衙门?”江春儿出门时就没在家看到江并,按理说他未时末就回去了的,傍晚怎么着也该到家了。 捕头笑道:“江并?他呀,跟衙门几位同僚喝酒去了。” 江春儿彻底放弃了,放下口供,捕头立马将笔递过去,又把印泥往前推了推。 她莫名其妙看了捕头一眼,在口供的左下角签字画押。 捕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姑娘要在这等你家中人来交了赎金才能离开。” 江春儿耐心早就磨没了:“那你不早说?方才我让人跟我一起来不就完了?” 她身上早就没钱了,摸下一根银簪子拍到桌上:“能走了没!” 捕头目露为难:“他们也要来签字才能领人,姑娘,小人也是例行公务,出事了谁都担戴不起,况且这次死了人,要是捅到京兆府,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您就得算从犯,要坐牢。” 听到坐牢,江春儿忍了:“快去我家中叫人来。” “哎是是是。”捕头眼神示意两个捕快赶紧出去。 江春儿捂住口鼻:“臭死了,我能不能出去等?” “例行公务,姑娘移步牢房,绝对是最干净的。” 江春儿心里憋着一口气,臭着脸跟在捕头身后,进了一间所谓最干净的牢房,那股恶臭味让她几欲作呕,拿了帕子捂住口鼻:“你们快点叫我娘来领我出去。” “是是是。”捕头将牢房上锁,方才他瞧着江春儿浑身上下无一不贵重,就眼红,关键还是个模样娇美的小姑娘,脸蛋身段属上品。 江春儿感受到他的目光,瞪眼:“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一对招子。” 捕头笑了笑:“姑娘,这是衙门。” 罢了,江家人也不好惹,他交代狱卒一声,走了。 捕头去到刑房,此时里边有个人背对着他,身着暗蓝布衣,此人是衙门师爷,王颂。 他走上前去,看王颂拿着个小短铡刀,将江春儿方才签字画押的口供一分为二,手法纯熟,切口平整,切下来后与一般纸张大小无异,王颂丢弃的那一面是他们提前写好糊弄江春儿的,他提笔舔墨,在剩下的空白处,重新写,是一份认罪。 待墨迹干后,王颂满意地收叠好:“江并还在饭馆吧?” 捕头连连点头:“拖在那,灌了不少酒。” “走。” 但他们低估了江并的酒力,一桌连带他共六人,趴了四个,还有一个话都说不清。 江并看到王颂走进来,心知今日正菜在这。 他在衙门很少有人请他出来喝酒,今日却反常,于是让侍从去打听了一下,方才才回来告诉他,江春儿出了事,那他就在这等着。 江并故作不知,起身招呼:“王师爷也来吃饭?” <
> 王颂没想到江并竟然还这么清醒,不过问题不大,他两指摸了摸八字小胡,笑着回应:“二公子。” 江并是放到京县衙门来考核的,现在是个闲职跑腿,可将来是正儿八经的有品官员,他们惹不起,加上家中富贵,衙门上下私下里都笑称一声二公子。 “移步说个事?”王颂站在桌旁,引手示意江并上二楼包间里去。 “好。”江并点头,他还穿着一身黑衣红边的衙门官服,用料粗糙,却被他穿出一股风流倜傥的味来,说什么人靠衣装马靠鞍,统统是丑人盲的屁话。 到了包间,王颂也不拐弯抹角,拿出他修改好的认罪。 江并接过来,指尖摩挲着纸张边缘,他人就在衙门办差,里边什么猫腻他都明白。 “二公子,我也就直说了,赵家想要个人顶罪,在场的另外几个公子姑娘家中都打点过,我呢也是奉命行事,知你江家有些能耐,这才给你透露。”王颂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他也想吃江家的钱,反正找人顶罪这种事家常便饭。 江并唇角带笑,眼里寒芒:“多谢王师爷。” 王颂摆摆手:“互为同僚,不必客气。只不过那几位有些身份,二公子要做点准备,否则我这也不好交代。” 江并眨眼,将认罪递回去:“江并明白。” 王颂笑着双手接过来,右手拿捏的厚度与左手有明显的差别,大概有四张,出手就是阔绰,他笑意更深了,不过也有些郁闷,要是把江并灌醉了,指不定还能更多。 江并甚至还邀请他一起喝酒,王颂婉拒了,声称家里人还在等他回去吃饭。 “王师爷也是顾家之人。” “哪里哪里,内宅有人打点,我在外才无后顾之忧嘛,不能忘恩负义,你年纪轻,还不懂。” “受教了,以后还往王师爷多多指点。” “指点不敢……” 两人相互吹捧着下楼出门,然后各自散去。 江并笑容微收,往衙门走去,那丫头指不定在哭呢。 他顿了顿脚步,偏头与侍从道:“回去告诉我娘,然后让半夏……还是小徐吧,让他今夜来牢里。”他本想让江春儿的侍女来陪江春儿,可转念一想,俩姑娘大晚上在牢里,谁吓唬谁还不一定呢。 江并人到牢里,又打点了一番,见到江春儿帕子叠了几层捂住鼻子绑住,在里边来回踱步。 江并环抱双臂站在外头:“让你少靠近赵柄那群人,这下栽跟头了?” 江春儿立马跑过去:“二哥,快放我出去。” “呆着,长点记性。” “我不!” 江并心软,却也只能硬下心肠,他们初到京都,江家主场在潼州,这事还算小的,依照她这么无法无天,将来还不知捅出什么篓子来,正好让她吃教训,离那帮人远点。 “你以为赵柄跟冯家陶家那几个一样?做了替死鬼都不知怎么死的。”江并低斥。 江春儿一呆:“何意?” 江并敲她脑门:“榆木脑袋,回去再与你说,呆着,我去找人放你出来。” “我不要呆在这……”江春儿抓着江并手臂不撒手。 江并把手臂抽回来,奈何江春儿力气比他大。 她带几分哭腔:“我不要在这,我知错了,以后不跟他们一道了……” 随着外头夕阳西沉,牢里光线跟弱,加上牢房里腐臭霉烂的气味,听说这里冤魂多,阴气重,光是想想她就背脊发凉,她抓着江并的手又紧了几分,想着想着真就哭出声。 江并叹气,给她擦了眼泪,温声:“待会儿小徐过来,明日就把你放出来。” 江春儿摇头。 “听话。” “我不。” 兄妹俩对峙片刻,江春儿心知他真不能放自己出来,否则平时一闹一哭他早就点头了。 “知道了,那……一定要快点啊……”江春儿抓着他的袖子,不想让他走。 “再不撒手,明日都出不来。” “好……好吧……” “吱——” 江春儿呆了一下,迸出尖叫:“二哥!老鼠!” 她提着裙子原地跳脚,推着江并让他赶紧走:“你快去找人啊!快点!我要出去!” 原来他还没一只老鼠有用。 江并安抚她几句后,出到外边,让狱卒行个方便去把江春儿的牢房整理一下,这才离开衙门,直径回家。 他有心要把江春儿捞
出来,不代表他没脾气,赵家这么把江春儿推出来顶罪,早晚要收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