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公司磨合期,关键在老板与员工建立互信。公司最重要的员工,首推田跃进,其次曾建达。前者是“作弊”人物,信任不成问题。后者是陌生人,听其言、观其行,没个半载一年无法取信。目前来看,中规中矩。生意“不温不火”急不得,行业特性使然。时间短,广告效应没有来到。
作为老板,张桥沉得住气。但是,他老爹的耐烦心有限。没有老爹支持,真得关门、回家、考研。这种情况下,表面“定过抬油”,压力一天天大,不单单心理上的。具体讲来,当然是缺钱,月底要四万港币还房贷呢,他老爹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公司开张后,老张曾打算留下监督。沈如梓继续履行和孙子的约定,从侧面做章。言称开学请沈维德做司机,送自己和孙子、孙女上班、上学。吕冬梅舍不得每月五千的司机工资,埋怨丈夫。老张的“气管炎”又犯,乖乖回港九。不过,三天两头打电话找张锁。张桥一清二楚,他还听说,老爹在教老娘学开车。
“啊,没请到翻译?”
车到公司,曾建达是真急了。看清下车的人,冲到车边质问。张桥回个笑脸,笔直走向门店。左侧的打印部,一如既往人满为患。一块玻璃之隔的销售部,也一如既往冷冷清清。老板进门,十几个蓝t恤列队迎接。
公司员工的确有点多,上岗四十人,也就打印部的人有的忙,其余通通“吃闲饭”。更不要说,还有六十个待岗的“储备人才”。这年头的电脑公司,一个月卖两三百台电脑、一两百张汉卡,顶天的好生意了。通常配置十几二十员工绰绰有余,自己组装销售,再加打印,四十人也足够了。
“没有翻译很麻烦,张生。我们商量什么,他们听的懂,他们商量什么,我们听不懂,这样很被动。即使成交,恐怕价格要被砍下一大截。”
“翻译不用操心。老曾,说说什么情况?”
曾建达面试时认错老板,在张桥面前总有点不自在。面试被二十出头的后生仔老板“教训”一番,过后认为是设计的“陷阱”,口服心不服。签下聘用合同,一直没改变自以为是的态度。
这就是不信任,张桥心知肚明,他也不信任对方。狱中熬了八年,最懂人心叵测,也最难信任他人。信任需要考验和时间积累,欲速不达。哪怕曾建达语气失礼,他还是轻言细语。
“两男一女,领头的男人是英国人。那女的用白话翻译,英国人名叫斯蒂戴维斯。他们想购买一百多台电脑,带汉卡的,还有两套p系统。条件相当繁琐,牵扯到售后服务和赔偿方案。所以,我们必须请一个专业翻译。”
“咻!”
电脑就罢了,p系统也买?张桥吹响一声尖利的口哨,手掌插进牛仔裤屁股兜里。今天,他和普通员工一样穿着。流里流气穿过迎接的蓝t恤,引的几个女员工捂口笑。曾建达摇头跟在后面,一脸鄙夷。张锁则向发笑的女员工瞪眼,客串“教官”的余威,大学生员工们对他毕恭毕敬。
“ere are nere are n你现在在哪里)……”
张桥小跑上楼,口里哼唱后世的神曲《faded》。到了三楼,又蹑手蹑脚走近接待室,打手势歪脑袋,支走负责接待的素红,自己则背靠门边墙壁。外商的采购量意外的大,他也禁不住激动。顺利拿下,压力不复存在。
“张生……”
曾建达跟来了,张桥示意噤声,从门缝往里看。
接待室里,中年白人男子一个,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眼镜女郎一个,洋气的职业装、精致的化妆,多半是港九“土着”。还有一个土里土气的眼镜男,身穿宽大的衬衫,头发乱糟糟、皮鞋脏兮兮,内地技术人员是也。
“我们进去吧?”曾建达不耻猥琐的偷窥、偷听。
张桥不在意地笑,还是回一个噤声手势。要说推销或谈判,他够格当曾建达的老师。前世推销药品,实打实的空手套白狼。和田老鬼合作山寨手机,性质也没多大区别。一概做的风生水起,赚的钵满盆满。再后来当投资人,更是开拓出国际视野。可以说,应付公司的任何客户都游刃有余。只不过亟需一单大生意打开局面,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其实,曾建达找中立翻译,谨慎、狡猾的同时,暴露出不自信、经验少的一面。客户是外国人,购买的产品数量惊人。两个因素压力下,曾建达不淡定了,错过独自达成开张以来最大的买卖。
“我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
“受侮辱的是我,他们不信任我翻译。”
“为什么?你是我在港九见过的英最好的女士。”
“那是港九,斯蒂,这里是堔镇。他们讲普通话,我讲普通话比较吃力。”
“好吧,萝丝,我明白了。请你马上转告他们,已经浪费我一小时了。十分钟内,如果那个该死的翻译没有出现,我永远不会跟这家公司做任何交易。”
张桥偷听到这里,推开接待室门朗声道:“你的一小时没有浪费,戴维斯先生。你等来了最好的翻译和这家公司的老板。”
“最好的翻译,老板?是你……”
戴维斯有一双凸出的灰色眼睛,可比憨豆先生。张桥尽量自然地笑了,说道:“你的理解正确。请坐吧,如果还希望做任何交易,找我就对了。”戴维斯不礼貌地盯着他看,他保持微笑侧头换普通话说:“帮我倒一杯水。”
林志南办公室的茶是陈茶,他只舔了几口,现在渴的厉害。曾建达和张锁战战兢兢跟进门,被他流利的英语镇住。愣了一下,双双抢去拿杯具。
接待室是以前的会议室,重新租到更大的会议室后改为接待。力图多功能化,里面有产品展示,有全套办公设备,有简易吧台,有茶桌、茶具,还有一张可做餐桌的谈判桌。
“我们见过面?”戴维斯疑惑问,两眼不离张桥。
碰上人种脸盲的蠢货了。张桥越过谈判桌伸出手说:“以前没那个荣幸,今天有了。詹森张,这家公司的老板。”
“没错,你是詹森张,我就感觉是你!”戴维斯失声叫唤,从谈判桌另一头奔出,竟激动的张开双手扑来。
张桥心里一万个曹操狂奔,奈何客户是上帝,视死如归扛下一个熊抱。忍受香水夹狐臭熏陶,脸颊又挨啃了两口。
眼镜女和眼镜男手足无措,想拉开失态的上司,一左一右冲到近前,又胆怯止步。曾建达和张锁返回了,乍一看见客户和老板搂成一团,手里拿的茶壶和水杯撒尿一样淋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