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门“咔哒”一声关上,梁红桥光速变了脸色,握着拳头抵着心口,倒在沙发上。 一通乱锤,边锤胸口边骂。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两个讨债鬼!他们哪有一点儿把我当亲妈!” “早知道他们这么忤逆不孝顺,我就不该生他们!养猫养狗也比养儿养女好,起码不会这么扎我这个当妈的心!” “你看看,你听听,他们那都说的是什么狗屁话!办的是什么混账事儿!他们长这么大,我这个亲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倒好,一个个防贼一样地防备我,简直拿亲妈当仇人!对得起我怀胎十月遭的罪么!” “我真是后悔,当初一个跟着他奶一个跟着他姥,跟我从小就生份,这孩子不是自己养大的,就是不贴心!” “我一心为他们打算,他们倒当我这个当妈的是要害他们!” 梁红桥一边数落,一边抹眼泪,孩子不听话,她是真生气。 两个小混蛋,都是跟他们亲爹的驴脾气一样,硌色玩意儿,一点儿也不知道孝顺! 以后走着瞧,有他们后悔的!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们昨晚不都说好了吗?” 何金民轻轻拍着梁红桥的背,他语气和缓,不疾不徐,轻易便安抚了对方的情绪。 “孩子么,都说是讨债鬼,咱们当父母的还能跟他们计较?他们现在不懂事,那是年纪小,以后等吃了亏受了教训,才知道自家爹妈的好。你看你,还真跟孩子生气啊,我给你倒杯水,你呀,就想开点。” 何金民起身倒了水,这体贴的举动让梁红桥万分感动,以前姚强健可没给她倒过一回水! 不愧是化人,就是体贴! 她以前年轻不懂事,觉得姚强健这种当兵的勇敢有男子气概,特崇拜,一根筋地非要跟他结婚,可结了婚之后,才发现这人根本不懂过日子!两个人动不动打打闹闹,日子过的稀碎! 所以二婚,她坚决要找个斯讲道理的人过日子,现在看来,果然没选错,老何多好多贴心啊! “你看见了吧,还跟我要户口本要粮本呢,这是根本不信我,防着我呢!也不想想,姚飞会管家,会算计着过日子么!只怕他和他妹妹两个人的口粮都得填姚家那个无底洞去!” “他们一个19,一个岁,毛都没长齐,能单门独户过日子?没个顶门立户的大人护着,那些见不得人好的王八蛋能把他俩给嚼吧嚼吧吃了!” “现在没人管觉得舒服自在,以后有得苦头吃!等姚跃上学、姚飞谈对象的时候,看他们怎么办!”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梁红桥心里特别不得劲,拍着良心说,她从来没有拿着姚家兄妹的粮食定额贴补何家的想法,她之所以捏着家里的账,纯粹是怕姚飞跟他爸一样,贴补乡下老家那边没个够! 这可不是瞎担心,姚飞才上班几天啊,就往乡下汇钱不止一回了! “老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跟孩子学走路一样,总要摔一回两回的,才能走得稳当。你这个当妈的再心疼,还能把孩子护在翅膀底下管一辈子啊!” “玉不琢不成器,孩子总要锻炼才能进步,咱们呀,可不能当法西斯式的封建家长!” 何金民自己也端了水杯,笑着坐到梁红桥身边,接着劝说,他语气轻松,娓娓道来,不愧派出所里出了名的“和稀泥”,拿出几分本事,几句话就说得梁红桥气消了大半。 梁红桥恨恨灌了一口水,断定那两个小白眼狼过不好。 “走着瞧吧!以后,有他们吃苦头的时候!” 何金民没接这话,人家是亲母子,怎么说都行,他可不犯这个傻。 其实啊,他心里头巴不得姚跃赶紧搬走。 自从半年前何金民前妻病逝后,七七还没烧完呢,就有不少人抢着给他介绍二婚对象。 他倒没有不结婚的念头,只是一来为了自己的形象,二来为了孩子们面上好看,怎么着也要一年以后再谈二婚的事儿。虽然现在不讲究这些了,可要是老婆一死自己转头就续娶,免不得有些人传些不好听的闲话,编排他在妻子病逝之前就跟别人有瓜葛。 为了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他根本没打算很快再结婚。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月之前,他们所里的所长和一位副所长各带着一帮人斗得不可开交,两派人不知怎的都盯上了他,争着拉拢,抢着都要给他介绍对象。 何金民是一个相当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一个搞后勤的,在所里根本排不上号,也没啥大背景,有啥底气进去掺和所谓的“大事业”? 他也知道
背后人家叫他“和稀泥”,不好听,可要是在两派中间站队,一弄不好就变成了不要命! 现在这风声可不对啊,他们这天子脚下,上头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下面立刻就暗流汹涌。 情况不明,他胆子也不大,实在不敢在里头乱掺和。 他赶紧四处撒网,托派出所这个圈子外的人介绍,想要挑个背景单纯的继妻。 所有的人选里头比较了一圈,他选中了梁红桥。 梁红桥这人,家庭背景清白,四九城户口,医院药房正式工作,人长相也不丑。 可以说,综合条件很合适,他略微一查没什么大毛病就赶紧领证结了婚,这才把其他人介绍的都给拒了。 他的确没看走眼,这人是个直脾气,没什么心眼,也能听得进自己的话。 唯一的缺点就是带着个小女儿。 自家两个小祖宗从小被惯坏了,容不下人,这结婚才三天就闹腾了三天,就是非要跟个七岁小姑娘过不去。 他也知道,主要是大女儿挑头,不愿意把自己独住的房间让出来一半,就带着弟弟捉弄那小丫头。 大女儿可不是个容易压服的,自家孩子自己心疼,他这个当爹的也舍不得强按头,本来还发愁怎么劝服,结果人家孩子自己走了,说要跟着哥哥过日子,这可真是——不谋而合,简直太好了! 他可受不了自家成为家属院的笑料,今天连所里的领导都问爬楼的事儿了。 现在这孩子走了,家里就清净了,梁红桥正好也能把全部心力都用在照顾自家两个孩子身上。 以后,就算梁红桥改了心思,再想把女儿接过来,他也能想办法打消她的念头。 尤其是姚跃那孩子,连三楼都敢跳窗,性子也太野,走了更好,毕竟,谁都想过清净日子,对吧? 反正那孩子姓姚,还是回去霍霍他们姚家的人去吧! 回去时太阳就老高了,温度也上来了,挤着公交车兄妹俩汗津津地回了家,在何家,梁红桥连杯水都没给倒。 姚跃进了门,渴得半死想喝水才发现自己连个杯子都没有,只能用蓝边大碗灌了一碗凉水。 蓝边大碗个头十足,白瓷的,外头靠近碗口的地方有一粗一细两道蓝边,材质挺粗糙,摸着釉面还有小疙瘩。不过没得挑,现在家家都用这种碗,供销社里头的统一产品。 当然,老坐地户家里肯定也有些传下来的老物件,姚跃就在姥姥家看见过带着缠枝花纹的瓷碗,还有一种水彩晕染的一样的盖碗,听姥姥说瓷碗是清朝的,盖碗是进口的樱花国的,摸着那瓷都比这大碗细多了。 只是近两年都不见了,说是被她和表哥给打碎了。 姚跃以前没怀疑过,只是现在想想,保不齐是背了黑锅,应该是不方便用,藏起来了。 所以,现在这碗,家家户户都是同一个样式的。 两人中午吃的玉米饼子,玉米面放在元宝形的柳编提篮里,挂在房梁上,看着也不多,四五斤的样子。 姚飞的手艺还不错,窝窝头捏的飞快,家里没什么咸菜,用历婶子送的酸菜汤淹了点包菜丝,就这么对付了一顿。 包菜在四九城现在叫洋白菜,价格和白菜也差不离,算是最便宜的菜了。 姚家没有大灶,家里烧的是蜂窝煤炉子,天气热,炉子支在屋子外头,就在姚飞的屋檐下。 姚飞做饭的时候,姚跃也跟着打下手,顺便偷师。 她以前简单饭菜都会做,煮泡面、番茄炒蛋、蛋炒饭这种都难不倒她。 但她的厨艺建立在插电即可的电饭煲和电磁炉上,至于现在这种得生火烧煤球的铁皮煤炉子,太高难度了,她真的不会用! 她一个正儿八经的江南女子,以前二十来年也没自己发过面,捏过窝窝头啊,这对于她的技能范围而言太超纲了。 只能尽快偷学,等以后姚飞上班了,她肯定要自己独立解决吃饭问题。 吃饭的时候,姚跃吞咽时龇牙咧嘴,她真不是故意的,玉米面着实太过苦涩。 姚飞一脸内疚,心疼妹妹跟着他吃苦受罪。 吃完饭,姚飞也没在家里呆着,出门不知道干啥去了。 姚跃把昨天借的铺盖,用竹竿和凳子架着,放在院子里晒,晒好了才好还给人家。 按她的想法,最好是给人家洗好,可一看,才想起这可不是套着四件套,拉链一拉就能洗的,人家是纯正的棉花褥子,四角包边缝的特别密实,要是拆了她自己肯定缝不回去。 那还是别画蛇添足了。 她自己的褥子也挺潮
,一块儿搭在外头晒着,等晒透了好好拍打一下。 拿回来的毛巾被是条纹的,看着灰扑扑的,想起之前在地板上扑腾了两天姚飞就忍不了,干脆直接泡进盆子里,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