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人群像炸了群的马蜂窝一样,一时间沸沸扬扬说什么都有。 五点多了,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槐树胡同两个大院儿的人都回来了,现在也没什么消遣,一般人下班后都是老实回家吃饭。大家伙儿都是吃瓜群众,不用招呼都凑过来看热闹,此刻听了朱三湖关于他大哥朱大江的爆料式发言,老中青三代人都憋不住了。 “不是吧,这老朱家一门子屠夫,还惦记人家香门第的姑娘,这是不是就叫,那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话不能那么说,大家都是光荣的工人,谁比谁高贵?有啥配不上的,你这话我就不爱听!” “得了吧,你忘了,当初朱家和苗家因为房子的事儿还起过纠纷?这两家是有旧怨的,哪儿能做亲家?” “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个屁!那时候苗家大丫头和朱家大小子还小着呢,两家搬家过来,都是街道办安排的房子,本来苗家在东厢房,朱家在西厢房,东厢房地方大光照还好,朱家偏偏要抢那东厢房,苗家还搁那跟人讲理呢,朱家直接就连人带东西搬进去了,占了地方就不挪窝,街道办的人来了,就让孩子哭闹装可怜,谷小杏还腆着脸赔不是,反正就是怎么说就是要占东厢房。苗家呢,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两口子都是斯人,也不会跟人骂架,再加上人年轻,脸皮薄,哪里是朱家的对手,就把这事儿认了倒霉,把本来的好房子让出去了。” “不过呀,从那以后,两家就疙疙瘩瘩的,几乎不怎么来往,就是个见面点头的交情。就这,朱大江还惦记苗家丫头,可真是做梦呢!” 说话这老太太,刚才还臊谷小杏呢,一头齐耳短发,满脸褶子笑得跟菊花似的。 这时候的老太太基本上都是把头发在脑后挽成纂儿,历大姐这种工作妇女才会剪胡兰头,但这位大娘偏不,头发剪得齐耳,没有留刘海,用一根锯齿状的铁丝发箍把头发从额头往后一卡,露出完整的头脸来,看着极精神。 听人管她叫“胡大娘”,不是他们这个院儿的,不过这人嘴巴可真厉害,什么陈年八卦都知道。 老人家讲究的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各家的家长们明显就不这么想了。 “老朱家想得可真美,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在家盘算上人家了,真是不要脸。” “可不是呢,要不是家里大人说,那三小子从哪儿学舌?啧啧,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八竿子打不着,就拿着人家的东西当自个家的。” “哎,别这么说,说不定俩人私底下有来往呢!” “有来往个屁,你看看苗家姑娘那眼神,恨不得把朱大江砍成八瓣儿!” 苗唯华气到无语,刚才止住的眼泪现在突突地往下流,人憋屈到了极点的时候,才发现语言的无力,平日里明明也算口齿伶俐,现在竟然憋不出半句骂人的话。 她也听见别人的揣测,心里对朱大江简直恨之入骨,她跟这人根本没关系! 她被委屈坏了,打抱不平的人就冲出来了。 金胖子一个箭步跳出来,拎住朱大江的领子:“姓朱的,你个混蛋玩意儿,天天装的人模狗样,看着像个人,私底下倒是胡说八道,败坏人名声,今儿个金爷爷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朱大江被朱三湖爆料出了私底下的小心思,正惊慌失措,他偷眼看苗唯华的反应,心下一冷,知道人家对他全无好感,就算以前没什么坏印象,今天也被他弟弟给全毁了。 以后,恐怕他一直以来的心思真的是全无希望了。 他一时失望一时迁怒,冷不防被人揪住领口,想挣扎,却被好几个同龄的小伙子给围住了,你拽着这边胳膊,我拉着那边手,反正不让他逃脱。 金胖子“咣咣”狠狠给了他两拳,送了他两个乌眼青! 一旁的谷小杏不干了,哪个当娘的也不能看着儿子挨打啊! 她“嗷”地一声扑上去,五指成钩,就往金胖子脸上划拉,那架势简直要把胖土豆挠成土豆丝! 姚跃眼看不好,冲着吃过一顿早饭的交情,也不能这么干看着啊。 伸出小jiajia往谷小杏身前一绊—— 哐当—— 就是这么巧,谷小杏一头栽在了亲儿子身上,她个头矮,上身壮实,体重估摸着是这时代女性中的金字塔尖——起码一百三,把瘦条的朱大江砸了个结实。 姚跃一把捂住眼睛,透过指缝,默默给配上“烟尘四起”“啪叽——”破损的动画特效。 哦,还有朱大江的惨叫,哎妈呀,谷小杏的额头刚好砸在了朱大江的鼻子上,血花四溅啊,母子俩都一脸血。 <
> 金胖子都被吓住了,拼命摇手洗白自己:“你们都看见了啊,这是他妈撞的,跟我可没关系,别赖我啊!” 这人一看就是个胆小鬼,刚才还一副恨不得干掉朱大江的架势,现在一见血,自己先怂了。 “哈哈哈!”几个年轻人简直笑疯了:“胖子,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跟你有啥关系啊,你看着胖,也就是个虚胖,力气还没我大呢,你那两拳头也就是个按摩。” “就是,就是,金婶子多有力气啊,天天给人擦澡,那胳膊比我大腿还粗呢,她老人家撞这一下,比车撞了还厉害呢!朱大江那小身板,哪儿能抗住!” “可不是嘛,朱大江这小子打小爱装化人,在家里最重也就拿个扫把,冬天的煤球、冬储菜从来没看他搬过,现在天天拿个剪子剪几根毛,归根结底——太虚了。” “对对,朱大江太虚了!” 苗唯华是谁,那可是槐树胡同之花,哪个同龄的年轻人对她没好感?就算整个城北这一片,她都是数得着的美女。就算没奢望能和她谈对象,也很少有人讨厌这么个活泼明艳的大美人。 朱大江这小子算老几,要相貌没相貌要才华没才华,就一癞蛤蟆!竟然私底下龌龊妄想,自己不敢出头,弄个十岁不到的弟弟来恶心人,不教训教训他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别看年轻人浮躁,他们也知道轻重,比爱讲八卦的长辈们还体贴,骂朱大江归骂,句句不提苗唯华。姚跃心里明白,两个人的名字绑在一起,传扬出去,对女孩子的名声就是一种伤害。 胡同里的女孩子也跟苗唯华同仇敌忾,不光围在她身边安慰,对朱大江是没好气地连酸带损。 “这男人啊,有贼心没贼胆,不正儿八经地追求倒是在家里放骚屁,还怂恿不懂事的小屁孩剪人家衣服,你就是自己不上进,见不得人好!怎么,怕人家面试上工团以后鱼跃龙门,你就非得想法子给破坏了?” 我的个乖乖,这姑娘不是一般的嘴毒啊,姚跃探头一看,哦,是历婶子的闺女大鸿。 这脾气,这口齿,正儿八经的川妹子,辣! 不过,这话也未必没道理啊,世上就有那么一种子烂人,自己在泥沼地里趴着,就见不得别人往山顶爬,就是自己上不去,也不让别人上,拽也要把人拽下来。 这话算是把朱大江的脸皮彻底揭了下来,他满脸通红,一抹一脸血,姚跃从下往上看,觉得他低垂的面孔有一种说不出的阴狠。姚跃下意识打个寒颤,感觉像是看到了一条人形毒蝎。 这人,看着好毒。 朱三湖看着亲妈和亲哥摔成一团,非但没去帮忙扶人,还自顾自地嘻嘻哈哈大笑。 朱大江自顾自爬起来,也没管他妈,冲着人群扬声说道:“我弟都是胡说的,根本没这回事儿,就是小孩子调皮闯祸。衣服我们赔,你们放心,我这就回家拿钱!” “赔什么赔?!”朱三湖急了:“你别想拿妈给我买小号的钱,那是妈给我攒的。” 朱大江理都不理往自家屋里走,等他拿着钱出来,朱三湖一看熟悉的手绢儿立刻撒泼打滚:“妈说要给我买小号,给我买新包,你不许拿这钱!” 朱大江当没听到,把手绢包往苗唯华眼前递。 “放下,那是我的!”朱三湖伸手去抢,被朱大江一把推倒在地,他尖叫道:“你说你跟姓苗的结婚她家房子就是咱家的了,什么都是咱家的,都是你说的,为啥要赔?” 嚯嚯—— 这连房子都算计上了啊,朱家两间厢房,朱家夫妻一间,三个儿子住一间,要说朱三湖听到点什么,大家伙儿还真的不会怀疑。 苗唯华听了这种厚颜无耻的话,一巴掌拍开递到面前的钱,哭着跑出了院子! 立刻就有几个姑娘跟着追了出去,剩下的年轻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朱大江,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给他套麻袋。 谷小杏眼看着大儿子一脸一嘴的血,小儿子满地打滚,跟个泥猴一样,简直恨得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苗唯华那个小贱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件衣服么,闹得沸沸扬扬,让自家吃这么大亏,还让大儿子赔不是,以后走着瞧,有她好看的! 可是谷小杏也不傻,她知道今天他家犯了众怒,如果还揪着苗唯华不放,没好果子吃。 眼珠子一转,看到了一脸苦相的柳婶子,她那不多的脑细胞忽然想到一招,祸水东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