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从酒吧回来，桑晓在宿舍楼下快递收领处发现一包快递。 小小的一包，不重。 纸盒被雨水打湿了破了一角，上面的字迹也被洇湿，寄件人信息模糊一片，只依稀辨得出是从安城寄来的。 打开后才发现是一包糖炒栗子，用真空袋子妥帖包装了，幸好这样才没被雨水浇湿。 最里面的包装袋上写着店铺名字，就是初三那日想吃又没吃到的糖炒栗子。 这么看来，应该是胡悠悠寄来的。 也不知道小姑娘哪儿弄来她的宿舍地址。 桑晓拆掉快递，洗了手，剥开一个尝了尝。 果然又甜又粉糯。 跨越千里而来的小小栗子，给孤独清冷的夜晚渗入一丝温暖，也让桑晓觉得自己并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 本来想第二天打电话给胡悠悠感谢她的栗子，可她研究爸爸那本工作笔记本到凌晨，结果第二天妥妥地起晚了。 桑晓爬起来就往乐团赶，到了乐团就开始排练，这个电话就一拖再拖。排练间隙，桑晓给胡悠悠发了条消息，告诉她栗子收到了。 中间空隙又看了一眼手机，有消息但她没来得及回。 等她忙了一天晚上回到宿舍才想起胡悠悠的那条回信。 【什么栗子？】 时间已经过了12点，这个点胡悠悠早就睡觉了，桑晓犹豫了一下打算明天再回信。结果新的一天和旧的一模一样，一样的匆忙，一样的劳累，一样的把该回的信息忘在脑后。 等到开学的日子临近，桑晓把这个事彻底忘了。 交了自己的各种费用，又给符成转了账，这几日打工攒下来的钱瞬间清零。 看着银行卡上的数字，桑晓默默无语。 这回，是真的成为贫困生了。 接下来的学期，桑晓的生活都被被打工填满，课业反倒成了副业。 别的课程都可以靠考前一周突击解决，唯独软件工程和数据两门比较麻烦，要看平时作业的完成情况。 桑晓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应付这两门学科，要么编个蹩脚的程序，要么设计个漏洞百出的数据交上去。 时间就这么悄悄划走，春日已逝，夏日即至，而古老的g市也迎来了每年一次的国际贸易交易会。 当交易会翻译的薪水不菲，许多同学都会翘课去当翻译，学校的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桑晓往年都没去，今年也去了。虽然是计算机专业，但靠着h大的招牌和四六级证，在交易会门口举了两天牌子后也顺利上岸。 雇主是山东一家做藤艺编织的小企业，主要业务是用细细的藤条编织成各种大小和形状的筐和篮子。应聘成功后桑晓恶补了一堆有关藤条材质、工艺方面的知识后第二天就上岗了。 交易会一共十天，最后一天只有半天。桑晓结了工资，和忙着打包的雇主说了再见，算是正式结束了此次愉快的翻译工作。 这次来交易会的h大同学建了个群，几个女同学约着到展区里逛逛，留个纪念。罗铮私底下问了桑晓意见。 反正不着急回去，桑晓同意了。 她先去找了罗铮。罗铮的雇主是做陶艺的，工作结束后罗铮跟雇主要了一个陶制笔筒，送给了桑晓。 “这样好吗？”桑晓的意思是和雇主要东西。 “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们也不要了，还不如送给喜欢的人。” 桑晓没说什么，往前走了一会儿赶上了大部队。等桑晓和同学们在交易大厅转了一圈后才知道，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所有参展公司都在打包撤展。这些展出品邮寄回去也需要成本，所以很多东西被就地扔掉或者销毁。 玻璃、陶瓷等工艺品都被摔成碎片，堆积如小山。 玻璃艺术品展区的一个老板正蹲在门口一件件摔着玻璃花瓶、相框、水杯……，几个女同学见了忙走过去问能不能把不要的送给他们，好像抢救艺术品生命一般。 老板很大方，腾出地方让同学们自己挑。 地上一堆瓶瓶罐罐的工艺品，桑晓对那些没兴趣，目不转睛盯着展示区架子上一个尚未打包的苹果树。 透明的树干和树枝，上面挂了六七个颜色斑斓的小苹果，看着很是可爱。 “老板，”见桑晓喜欢，罗铮喊了一声，“这个能送给我们吗？” 老板是个北方壮汉，闻言回头看了看罗铮，没同意。 桑晓又说：“老板，我和您买吧，这个要多少钱？” <
> 老板仔细打量了下桑晓，走过来拿起苹果树看了看，朝桑晓一递，说：“你要的话，送你了。” 桑晓莞尔，接过来道谢。 罗铮也笑：“早知道我就不说话了。” 那边几个同学还蹲在地上挑来捡去犹豫不决，桑晓就捧着她的小苹果站在一旁等。罗铮陪她一起，两人随意聊着天。 “一会回学校吗？”罗铮问。 桑晓点点头，软件工程的那个循环遍历算法作业还没完成。听说男生宿舍有完成的了，她们女生宿舍昨晚讨论了半宿也没讨论出来。 “这附近有一家泰式餐厅，里面的冬阴功汤很不错，要不要去试试？”罗铮状似随意一问，眼睛却小心观察着桑晓。 桑晓抬眸，看见罗铮认真又忐忑的神色。 这几日罗铮总是等她一起来一起走，有时还特意给她带早餐。 桑晓并不迟钝，即便没交过男朋友也能察觉出一丝异样。 “呃……”她眉心跳了跳，捧着苹果树的手指在釉质地光面上来回摩挲着，想拒绝又不知如何开口。 “桑晓！”忽然有人叫她。 桑晓转头朝声音方向看去，只见长廊拐角处走来一拔学生，男男女女六七个人，其中一个高大的男生正高兴地冲她摆手。 “苏启明？”桑晓惊讶，快步朝来人迎了几步，转过身的时候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转眼间那一行人已经走了过来。 “你也来交易会了？”她问。 苏启明在桑晓面前站定，和身后几个同学说了句“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自己回去”，然后才回过头答桑晓问题。 “嗯，来凑个热闹。”说着，目光投向桑晓旁边的罗铮。 “你同学？”苏启明又问。 “嗯，我们学校经管系的。”桑晓给两个男生做了介绍。 罗铮一听苏启明是大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另一个大男生的身影。要是没有桑晓，他可能会问上一句是否认识那位同学，可在桑晓面前，他聪明的没提起。 可他不提，不代表苏启明不提。 “你怎么一直没来找我？”苏启明问桑晓。 “嗯？”桑晓没明白。 “唐昀走之前给你留了个东西，说你会来找我拿，都这么久了你怎么没来？” 走之前？ 桑晓愣了一下，呆问道：“他去哪儿了？” 见桑晓不解，苏启明比桑晓更加疑惑：“他去新加坡gl大学交流去了啊，你不知道？” 桑晓心中猛地一抖。 没有任何人告诉她。 “他什么时候走的？” “他交流多久？” 第一句是桑晓问的，第二句是罗铮问的。 桑晓关心唐礼昀很正常，罗铮这一问就显得别有居心。 苏启明看向罗铮，罗铮表情讪讪。 “开学没几天就走了，交流暂定一年，”苏启明了然一笑，说：“本来去年上学期就可去，他那时还不肯，过了个寒假回来也不知怎么了，非要去。为这事还特意找了学院，幸好gl大学那边早就想让他过去，一直给他留着名额……现在说是一年，以后的话说不准，也许从此以后就留在新加坡了也说不定。” 桑晓捧着苹果树，呆呆站着，好像突然来到无人荒漠，漫天的黄沙蔽日，心脏沉得看不见太阳。 身后的几个同学终于挑好了工艺品，见这边多了个生面孔，都凑了过来问。罗铮自告奋勇给两边的同学做了介绍。 等苏启明和他们打完招呼，桑晓才问：“他给我留了什么东西？” 苏启明看了看桑晓，又看看了看旁边的罗铮。 他离老远就看见这小子一双眼睛像抹了胶水似的粘在桑晓身上，刚刚又看桑晓脸色尴尬，这才大声喊桑晓。 好兄弟不在，可不能让别人得了便宜。 “什么东西你看了就知道了，我们学校离这儿不远，你和我一起去取吧，正好带你尝尝我们食堂伙食。” 桑晓对大的伙食没兴趣，也不想去吃什么冬阴功汤，只想知道唐礼昀留给她留了什么东西。 “我要去大一趟，”她毫不犹豫对罗铮说：“你先回学校吧。” 罗铮说：“我陪你去吧。我没去过大，正好借这个机会参观一下。” 桑晓没说话，倒是苏启明皱了眉头。 “你们学校女生拿了这么多易碎品，”他用下巴示意捧着大小花瓶的
女生，“你要不要送她们回去？” 苏启明这么一说，大家都往罗铮身上看，所有人大瓶小瓶的，只有他一人空着手。 同学们看出罗铮醉翁之意，只笑不言语。 桑晓怕他再拉着自己去吃饭，也说：“大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还是送她们回学校吧。” 罗铮见桑晓拒绝意味明显，知道今日之事算是泡汤了。他早就想领了工资后请桑晓吃饭，规划了好几日，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不过唐礼昀去了新加坡，他少了一大对手，也是一件喜事。 来日方长。 他点点头，同意了。 大家一起往外走，等出了交易会展馆的玻璃大门后，又分成两拨各自朝两边走去。 去大的公交车站在对面，要过一个人行天桥。 桥下车流滚滚，带着轰鸣声穿过。桑晓机械地走在苏启明旁边，听见自己内心的悲伤肆无忌惮地穿过心脏。 她现在，就要去唐礼昀的学校了。 可惜，是一个没有唐礼昀的学校。 如果，他真的再也不回来怎么办？ 桑晓想着。 心脏疼着。 她一直想要离他远远的，如今的他们终于远远的隔了一整片汪洋大海，可心间却没有一丝欢喜。 唐礼昀，都怪你。 因为你，我再找不到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