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上午，桑晓收拾妥当下楼，唐礼昀已经在车里等她了。 他穿着藏蓝宽格纹大衣，领口处露出里面的质地柔软的黑色羊绒衫。黑色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处处体现着职场精英的精致和出众。 仅任这一身打扮，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在高中时期是热爱色彩的花蝴蝶？ 大概等的久了，唐礼昀低着头看手机，侧脸英俊，轮廓立体。察觉到有人看他，转头，狭长而淡漠的目光透过车窗而来。 阳光掠过棱柱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阴影，给人一种冷酷的疏离感。 与当年樱花树下的白衣少年不同，与火车上擦肩而过的粉红t恤也不似一个人。 见车外之人是桑晓后，他眼波微澜如幽黑的海底暗流涌动，须臾之后又化为探究。 好像在问：不上车吗？ 鼻尖都被冻红的桑晓反应过来，迅速拉开副驾驶车门钻了进去。 一股融融的暖气和新车的皮质气味扑了出来。 车子是为了方便唐锦宏出门复健新买的一辆宝马，唐礼昀出的钱，他特意提早回来就是为了提这辆宝马。 听武明华说起这事时，桑晓心里面计算的是自己存多少年钱才能买得起一辆宝马。说起来她比唐礼昀早工作两年，但现在也只是能养活自己而已。 等她系好安全带，他放下手机启动汽车，边看左后视镜边灵活的单手揉着方向盘。 “怎么想起来参加同学聚会了？”他随口问着。 “嗯，没去过，想去看看。”她随口答着。 唐礼昀扫了她一眼，也不知信没信她的烂借口。 “刘京杭通知你的？” “嗯。”桑晓点点头。 这些高中同学中，她也就和刘京杭保持着每年几条信息的联系。 说话间车子已经使出小区，在安城新修的公路上行驶着。这么多年这个小县城也变了样，许多路桑晓都不认得，更别说经常更换的店铺。 当车子行进老城区，街道上的光景才与桑晓的记忆重合。特别是远远的看见二中校门时，仿佛陷入虚幻的迷境。 桑晓望着窗外的小吃部、打印店、具店，思绪反复在过去与现在横跳。 高中生们都天真得如一杯清水，以为恋爱只是两个人一起牵手走路吃饭。 那时候的她连和他一起牵手走路吃饭都不愿意。现在却和坐在他的副驾驶上，与他奔赴同一场邀约。 她轻轻勾起唇角，十七岁那年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住进有他的家里。 “刘京杭问我们什么时候到？”桑晓手机震动，看完手机，抬头看向唐礼昀。 自g市派出所一事之后刘京杭就知道了她和唐礼昀的关系，但同学之中也仅限于他知道。 “再有十分钟吧。”唐礼昀说。 十分钟后，车子在饭店门口停下，桑晓先行下车进去。 好多年没见，桑晓一时没认出来同学，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包厢。里面的人也同样没认出桑晓，只见进来一个陌生美女，都没敢轻易出声。 原本热闹的包厢因为桑晓的出现顿时鸦雀无声，幸亏角落里喝水的刘京杭反应过来，迅速咽下嘴里的东西。 “桑晓，没错，”见桑晓抬头确认包厢名字，赶紧出去拉了她进来，“你没走错！” “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桑晓啊！” “这种大美女当然是咱班的啊！” 同学们纷纷调侃着，目光里都是惊艳与赞叹。 包间里左右两个大圆桌，桑晓站在中间微笑着和同学们打着招呼。刘京杭本来要带她去男同学那桌，桑晓扫了那边一眼，连连摆手。 几个男同学又开始调侃。 “来吧，我们这边开车的都不喝酒，她们那边可都是要喝酒的。” 桑晓本来都要去女生那一桌了，闻言又停住脚步，目光犹豫着看向桌子上的酒水。 同学们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都期待她能坐到自己这边。 唐礼昀停好车推门进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高挑的女孩站在中间，坐在下面的人满眼的钦羡与倾慕。 这样众星捧月的一幕他也曾经见过。 大二那年和她一起在台上表演节目时，台下的男生也都是这种表情。 听见身后门响，桑晓转身回头。 唐礼昀也在看她，悠远深沉的目光好像在背后默默看了她许久似的。 桑晓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他
已经移开了目光，和她身后的同学们点头打招呼。 “呦，咱们班唐大老板也到了啊！” 唐礼昀的出现分走了落在桑晓身上一半的注意力，两个女同学走上来和唐礼昀打招呼，回去的时候顺便拉住桑晓的手把她带去女生那桌。 “别听那帮男生胡扯，我们这边想喝酒就喝，不想喝也可以不喝的。” 桑晓往左，唐礼昀自然的向右，两人分坐两桌。他来得晚，位置靠近门边，要回头才能看见坐在那边靠墙位置的桑晓。而正因这个位置，也让他看见了这群正值虎狼之年雄性们的目光—— 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桑晓的方向瞟。 她今日穿着白色短款羽绒服，湖蓝色牛仔裤，背着一款小巧的链条皮包，配着白皙的皮肤粉嫩的唇，整个人俏丽而灵动。 “这么久不见，同学们都漂亮了啊。”唐礼昀旁边的同学看着对面的女生桌感慨着。 同学们都知道他嘴里的“这么久不见”具体指的是谁，心照不宣地齐齐朝桑晓看去。 唐礼昀没有回头。 在小区楼下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就已经领略了女孩的娇美，好像冬日里开出的一朵冰雪芙蓉。 唐礼昀给自己倒了杯饮料，喝了一口之后发现这帮男人的视线依然没有收回来，忍不住也回头看去。 站在墙边的桑晓正朝墙上挂衣服，抬手的一刻露出纤细的腰肢，如瀑的黑发散落在背后，回身的时候她抬手掖了缕发丝到耳后，露出小巧白嫩的耳垂。 应该是那边有人说了什么笑话，所有人一起大笑起来，她也随之一笑，明眸皓齿，超凡脱俗。 “她本来就很漂亮。”他忽然开口。 从高中第一次在学校后面的角落里见到她，就知道了。 不仅知道，还品尝过。 忽然之间，亲吻那张漂亮脸蛋的滋味就像看见猎物的猎鹰，萦绕心头盘旋不去。 “什么？”旁边的男生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唐礼昀淡然收回视线，说起别的事。 社会热点、房子、车子、股票，同学们过去的糗事、近来的趣事，同学聚会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的桑晓听着、笑着、唏嘘着，感慨着。 原来同学聚会是这样的。 那些当年如山石一般棱角分明的恩怨、嫌隙、暗恋或者喜欢都被岁月磨成了沙，谈笑着在觥筹交错中随风而逝。 中途唐礼昀过来和女同学打招呼，因为还要参加其它班的同学聚会就先走了。 这是唐礼昀的惯例，女同学们虽然知道，但也都热情地挽留，又说后面定了ktv让他快去快回。唐礼昀随意应着，谁都知道他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每年都这样。 他是高三才转入这个班级的，论同学情谊他和原来班级的同学显然更深。 桑晓捧着一杯饮料作掩护，自始至终没和他眼神交互，直到高大的身影从包厢门口消失才抬起头来，问向旁边的同学。 “七班聚会也和咱们班同一天吗？” “嗯，七班也每年初三。” 桑晓不解：“为什么不错开呢？” 见桑晓这么问，同学们普及了一下当年桑晓转学后这两个班级的恩恩怨怨，最后总结道：“就是故意和咱班抢人呗。” 八班虽然在抢人这一环节没有占到便宜，但唐礼昀一走，反倒给女同学的话题里笔添了浓墨重彩的颜料。大家肆意的聊着有关唐礼昀的事情，从过去到现在，从学习到工作。 桑晓这才知道唐礼昀高三转入他们班来，就坐在她的位置上，后来还担任了她卸任的生物课代表。 那时候的他是否也会听老师和同学们讲她的故事，就像现在的她听同一群人讲他的故事一样？ 曾经的他们有这么多交集，又有那么多错过。 坐在这个没有唐礼昀，又处处都是唐礼昀的地方，桑晓不知道现在的他们是交集，还是错过。 杯子里的饮料喝完了，桑晓和旁边的人一样倒了杯酒。 一杯酒下肚，五脏六腑都舒坦了许多。 听故事，还是和酒最搭配！ “听说他现在在一家投行工作，刚在纽约抢来了一笔大单子。” “有女朋友了吗？” “没听说有。” “没听说就是没有。” “那也不一定。过年前有人看见他开车带一个女人去酒店。” “那
就更不可能是女朋友，”一个女同学分析说：“他家那么大，要是女朋友肯定带回家住了。” 大家纷纷点头，都认为有道理。二十出头的女孩儿们虽然步入了社会，但还没脱离幻想。另一个打趣：“怎么，你想试试？” “我整天的在山沟沟里和野兽打交道，”这位同学的职业恰巧是研究野生猕猴，故意做出夸张的遗憾表情：“就算想也没机会啊！” 众人哄笑。 “诶，桑晓，你和他离得近，你们俩应该经常见面吧？” “嗯，还行，”桑晓点点头，一本正经说：“三年能碰上一次吧。”这三年他们只在的机场匆匆一见。 大家笑着摇头调侃。 “你这离得近也不行啊，还不如我们这些人，至少每年同学聚会都能见上一次。” “所以你啊，还是得多参加同学聚会……” 桑晓笑呵呵的应着，任同学们打趣，抬手又给自己添了杯酒。忽然门被推开，高大的身影复又出现。同学们见唐礼昀去而复返，前后不到十分钟，都止了玩笑好奇地看着他。 唐礼昀绕着圆桌走了半圈，径直来到桑晓身旁。 “你的手机。”他把手机放到她的餐具旁边，瞥见她杯子里的酒红色液体，进而看向她的脸。 她一手拄着脸，白皙的面孔暂时看不出醉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是更加水润盈动了起来。 刚刚他离开时她都不敢抬头，如今却敢大胆的与他对视。 他蹙了蹙眉。 “回家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唐礼昀的语气稀松平常，越是这样，越让人旁观的人觉得不平常—— 暧昧、亲昵，还有宣誓主权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