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一路的阴阳怪气,桑晓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同意借住唐礼昀家。下车道别时,故作不在意的脸上射出两道嫉妒的光。 桑晓微笑、道别,转身,有种大仇得报的爽感。 上了楼梯,背后的视线消失,又觉得自己很卑劣。 她从来不是高尚的人。 苏启明帮她开了门,叮嘱她早点休息。桑晓这才想起来问唐礼昀是否知道她今晚借住的事。 “哎,管他知不知道,”苏启明满不在乎,留下一句“你只管住”后就走了。 一室一厅大概80平的公寓,听苏启明说是公司提供给唐礼昀的房子。整个房间装修简约,布置简洁,灰色地面铺着黑色地毯,淡蓝壁纸,青灰色窗帘。 落地台灯,架、茶几、双人沙发,没有多余的家具。唯一算作是装饰的,应该是挂在墙上的一把小提琴。 桑晓站在小提琴前兀自出着神。回想这波澜起伏的一天,以他为始,又以他为终。晨光明媚的时侯坐上他的车,灯火阑珊的夜晚又来到他的家。 他一个人的家。 这种感觉就好像本想逃离,飞越千山万里,突然闯入他的基地。 不真实。 她掏出手机打给他。 电话关机。 想了想,发了一条信息。 “借你的房子住一晚,明早八点就走,不会弄乱的。” 就这样,不想折腾了。 只要走的时候把一切都复原就好了。 这是凌晨两点她躺在满是唐礼昀气息的床上,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丝想法。 可惜没过多久,桑晓就被耳边的嗡嗡声吵醒。 g市这几日升温,蚊子又开始出没。只穿了一件长短袖的桑晓在睡梦里就觉得大腿上痒,再一摸果然被叮了两个包。 起身打蚊子。 她四处看了一下,没找到任何可以驱蚊的东西。 拿起手机照亮时发现有条未读消息。 唐礼昀:好。 只有一个字,发送时间四点十三。 就在三分钟前。 她眯着双眼懵了一秒,心想他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手上已经敲下几个字:你家有驱蚊水吗? 唐礼昀回得很快:床头柜里可能有蚊香。 桑晓扔下手机开了台灯,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摞纸笔,她随手翻了一下,没看见蚊香。 下面的柜子里也没有。 她又绕去靠近墙边的另外一个床头柜依次翻找,拉开下面的柜门,就看见当当正正摆在中间的一个水晶苹果树。 桑晓对着苹果树琢磨了一会儿。 透明的树干和树枝,上面挂了六七个颜色斑斓的小苹果,似曾相识。 好像她当年送给苏启明的那个。 苹果树下面还放着一个铁盒子,四四方方花花绿绿,和小时候家里过年用的糖果盒一样。桑晓拿过盒子,打开。 铁盒里有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女孩。 微微低头,柔顺地长发垂到莹白的肩头,黑色细带下漂亮的锁骨袒露无余。 照片拍的有些模糊,似乎拍的时侯有些仓促,从长发遮住的半张侧脸和一小截大提琴琴颈来看…… 这女孩儿是她! 桑晓惊了,浓重的睡意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 接踵而至的是如山海一般袭来的回忆。 这张照片应该是大二那次国际交流,她和唐礼昀一起排练时被拍下来的。 当时不情愿才和他一起合奏,如今却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想起那时候,坐在地上的桑晓嘴角带着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擦了下眼泪,将照片放回去。 铁盒里除了她的照片,还有一根普普通通的黑色头绳,桑晓拿起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也放了回去。然后拿起了旁边的一个手饰盒,里面的手链她也有一条。 和她亲自挑选,又由他送给自己的那条一模一样。 他竟然买了两条一样的,不知道这条没送出去的是原本打算送给谁。 桑晓把手链放回去,又发现铁盒最下面还有一盒东西。 起初以为是香烟,看清上面的品牌之后桑晓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是惊诧,后是恶心。 惊诧唐礼昀会有这东西,一想到他
和别的女人在这个房间里用这东西就觉得恶心。 然后开始后悔。 都怪她被报复心冲昏了头脑住进这里,如今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些人表面光鲜,皮囊之下依然是禽兽。 天还未亮时间还早,但桑晓已经完全没了睡意。 唐礼昀的床她已不想再碰,干脆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纷至沓来的思绪像蜘蛛一样在脑海爬网,逼迫她思索着今后的路。 他们都大了,唐礼昀和她都会各自结婚生子,她要试着接受,接受他会有妻子,而她也会有自已的丈夫。 其实不用武明华说她也知道这辈子他和她只能是兄妹。不是兄妹,就是陌生人。 做不成朋友的。 过去的三年她一个人生活的很好,不见面就不会有是非。是的,只要不见面就好了。 桑晓收拾好情绪,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眯了一会。等再醒过来时,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玻璃刺得人睁不开眼。 墙上时钟指向八点一刻,而她九点半的火车。桑晓一个激灵坐起来,脑袋还在发懵。 闹钟怎么没响? 其实手机闹钟响了,只是手机放在卧室床头柜上没听到。 桑晓扔下手机冲进卫生间,随意洗了把脸,又挤上牙膏胡乱的刷牙。 忽然大门有按密码的滴滴声,桑晓迅速漱了口走出卫生间察看。 刚走到门口,大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一股凉风扑面而来,拂动发稍和裙摆。桑晓看见门口站着高大的男人,一下子愣住了。 昨晚还打算不再见的男人,不过几个小时又见了。 关键从安城到g市,三千多公里,而她昨晚搭乘的明明是最后一班航班。 不可能啊?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睁开,高大英俊的男人穿着短款风衣外套,带着一身清晨的微凉气息立在门口。 竟然不是做梦。 此刻的唐礼昀似乎比桑晓还惊讶,低头看向腕上手表,又抬头看向桑晓,最后目光落在她笔直修长的纤腿上。 她只穿了一件稍长的卡通t恤,裙子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抬手揉眼睛的时候又向上短了几分。 唐礼昀眼神暗了暗。 很早以前就知道她的腿很好看,又长又直,线条匀称。白晰细腻的皮肤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好像展厅中上好的羊脂白玉。 门开着,风偷偷溜进来掀动了白色细纱窗帘,屋内的光线也随着变化。 唐礼昀表面不动声色,心神却跟着光线一起摇晃,好像天上掉下根羽毛撩拨乱了一池春水。 “你怎么回来了?”桑晓终于反应过来,脸上依然惊讶不已。注意到他的眼神,又尴尬了一秒。 这种眼神她曾经见过,高中那年在胡叔叔家,他也是这样肆无忌惮看她的腿。 当时一幅欠扁模样! “我不能回来?”他反问。 “不是。” 现在依然欠扁…… “你怎么回来的?”她又问,在背后阳光和面前灼热视线的双重夹击下,脸颊微微发烫。 唐礼昀目光向上与她视线相对,又落到她淡粉色的耳垂上,狭长的眉眼慵懒而懈怠,神情坦然地欣赏一室的美妙春光。 楼道里有脚步声,他眉峰轻挑,侧身用一根手指勾上大门。 “嘭”的一声。 “你不是说八点离开?”他问。 桑晓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匆忙跑回卧室,反手关门。 “去高铁站多长时间?”卧室里桑晓一边换衣服一边高声问。 “打车半个小时吧。”客厅里唐礼昀回应,又问:“你几点的车?” “九点一刻。” 桑晓一边麻利把换下的衣服塞进行礼箱,一边迅速计算着时间,目光落到墙边床头柜时动作一顿,有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客厅里的唐礼昀换了鞋,洗了手,坐在沙发上随手翻了翻茶几上的杂志,又放到一旁。 卧室里各种声音交杂,嘭嘭声,咚咚声,伴着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噼啪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拆家呢。 虽然是他家,但此刻他也不方便进去,只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等。 阳光晒得房间里暖融融的,他避开伤口单手小心地脱着外套,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桑晓算着还有些时间,尽力想把房间复原,床上的被子,
地上的头发,墙角的手机充电器。 收拾好卧室,她又直奔阳台取了昨晚洗的换洗衣物,没干,也管不了许多了。 接着又去了洗手间,收了落在洗手台上的洗面奶,又顺手擦净了洗手台和地上的水渍,出来之后拐去厨房收了喝剩的半瓶矿泉水,回来放进背包里。 这期间唐礼昀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那么大一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只让人无法勿视的大狼狗。 他一直在看她,坦坦荡荡的目光落下来逼仄压迫,而桑晓几乎不敢抬眼。 低着头东一头西一头来回跑着,在他面前演绎着一个人的兵慌马乱。 “不用收了,放着我弄就好。”唐礼昀说。 桑晓正在捡落在地上的长发,说:“我说过不会弄乱的。” 只要一想到曾经有别的女人也像她一样住过这里,她心里就不舒服,好像抺掉所有来过的痕迹就能抹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滋味。 “你怎么回来的?”怕他坚持,她转移话题。 唐礼昀刚要说话,门铃响了。他起身去开门,桑晓正好也把房间收拾干净了。 “昀哥,你怎么回来了?”门口响起惊喜的男声。 桑晓穿上外套,去卧室拉了行礼箱走到玄关。 门外站着个年轻大男孩,带着流行的金色圆框眼镜,留着短寸头,唇红齿白,长得像瘦版的年画娃娃,好看是好看,但和旁边的唐礼昀一比就少了股英气。 见到桑晓,来人立刻咧嘴一笑。 “嫂子,早上好!” 桑晓脸色一僵,“我不是……” “别乱叫!”唐礼昀打断。 不知怎的,桑晓脑袋里又冒出武明华骂她的那句话。 趁早打消你那龌蹉念头! 只要我活着,你们就只能是兄妹。 “你怎么来了?”唐礼昀问。 “苏哥有事,让我来送嫂……嗯,送站。” “不用了,”桑晓连忙按下脑袋里不堪的画面,说:“我已经叫了车,不用送了。” 她拉着行李箱往外走,侧身越过唐礼昀,总觉得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太礼貌。 她停下来,打算做个正式告别,抬头对上他黑亮的眼睛时,即将出口的道别在舌尖转了个圈变成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