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有个壮硕大汉从他旁边经过,完全遮住了二人视线。 等大汉走过,唐礼昀依然站在原地,只是又低了头下去,拿着手机似乎在发消息。而在身边多了一个穿着驼色羊绒大衣的女人,拉着行李箱窈窕地站在他身旁。 唐礼昀察觉,抬头与那女人交谈了几句后忽然一笑,左脸颊的笑窝显露。 那一秒,仿佛一记钟声撞响在耳边。 巨大的轰鸣声填充耳膜,导致桑晓完全无法思考。 玻璃那头,靓男俊女说着话并肩朝前走去。桑晓眼睛死死盯着唐礼昀,脚步不由自主跟了过去,直到被候机大厅的玻璃墙挡住。 高大的身影渐远,她张了张嘴,冒着烟的嗓子只发出嘶哑的“唐礼昀”三个字,像破旧收音机发出的微弱杂音。 机场人影憧憧,只一晃,清俊高挺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 桑晓终于收回视线。 死心了,放弃了。 也许不是他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见了面又能说什么? 不如不见的好。 她失神的往回走,连催促登机的广播都没听见。不小心撞到行人,她道了歉,弯腰捡起掉落的登机牌。 登机口处早已经没人排队了,只有两个地勤守在闸口。 桑晓捏着登机牌快走了两步,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 桑晓接起来,因为嗓子疼没有率先说话。 那边也没声音。 桑晓奇怪了一秒,正要开口。 催促登机的广播再次响起—— “尊敬的桑晓女士,您所乘坐的zxxxx次飞往z市航班即将起飞,请您尽快到15登机口……” 温柔而公式化的女声在候机大厅上空响起,与此同时从手机的听筒里面传出。 桑晓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回过。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有人匆匆忙忙赶路,有人相互依靠着休息。地勤在工作,保洁在清扫,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处角落的异常。 桑晓怔怔站着,一眨不眨望着玻璃那头的英俊男人。 即便天地塌陷,万物倾倒,海水倒灌,也无法挪开眼睛。 — 出了机舱的唐礼昀匆忙开了手机,在一堆商务信息中找到来自唐锦宏的那一条—— 桑晓回z市了,下午的飞机。 急切的脚步猛然停滞,唐礼昀握着手机,一颗心骤然失了方向只剩下茫然。 他稳了稳神,给唐锦宏回了一条报平安短信,忽然感觉候机大厅里有道强烈的视线。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被路过的行人挡住了视线。 “唐总!” 唐礼昀回过头去,只见同航班的从后面赶了上来。 是他在纽约做项目时认识的同行,做为两个公司的代表曾在同一张谈判桌前激烈的竞争过。 “ 唐总去哪儿,我送你?”是本地人,这次回来是算是探亲,正巧与他同一个航班。 “不用了,谢谢。”唐礼昀礼貌一笑,不想和她私下有往来,迈开腿往前走。 似乎料到如此,被拒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拉起行礼箱跟上。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谈公事的。我们启亚虽然输了这次的项目,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信一笑:“我只是想说今天来接我的是我表哥,我表哥叫李仁智,是人民医院的副教授,知名的心脑血管专家,他的号可是一号难求。” 唐礼昀停下,挑眉看她。 看出唐礼昀眼中质疑,抬手撩了下头发,笑道:“我只是登机前不小心看到你在搜索脑出血后遗症方面的信息……” “真是不好意思,”俏皮笑着,脸上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如果唐总没有别的安排,不如和我一起走,就当我给您赔罪了,如何?” 唐礼昀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的女人——大方、从容、自信,和五天前的竞标现场一样胸有成竹,似乎掌控了一切。 机场里不断有人从身边经过,远处传来隐隐的广播声。 唐礼昀表情松动,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神色一变。 因为他在机场毫无感情的广播里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尊敬的桑晓女士,您所乘坐的zxxxx次飞往z市的航班即将起飞,请您尽快到15登机口……” <
> 桑晓!z市! 脑海里迅速拼凑出一个可能。 15登机口! 他四下望去,抬脚往回,速度很快,以致于后面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此刻的男人脚步仓促,神情紧张,与酒会上侃侃而谈、竞标场上自信高傲的男人不似一人,她好奇地跟了上去。 15登机口前面除了两个穿着制服的地勤之外空无一人。唐礼昀急忙拿出手机,毫不犹豫拨出那个早就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电话空号。 一时情急忘了她早换号了,唐礼昀暗骂自己糊涂,手下一刻不停地翻出前几日曾经拨通的那个电话号码。 这一次电话很快被接起,但是,依然没有人说话。 唐礼昀紧张了一秒,在谈判桌上舌战群雄的他一下子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开场。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也许只是一个疑似“桑晓”的名字而已。 凛冬雪夜,寒风几重,按道理这个时候她早该回到了温暖的z市。 唐礼昀苦笑了一下,笑自己太过冲动。刚想挂断电话,听筒里传来催促登机的广播声,毫无感情的女声与候机大厅上空的声音一模一样,像山谷回音一样交叠着在胸腔里震荡。 桑晓! 他没有听错,他不会听错,可…… “你在哪儿?”他问。 桑晓听到唐礼昀的声音,回过头,就看见玻璃那边的高大身影正在四处寻找。 急切的视线在登机口处搜索,没有找到目标,又去到别处。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后径直去了别处。 没在她身上做任何停留。 桑晓小小后悔了一下,应该听唐锦宏话买件漂亮的至少干净的羽绒服的。现在的她憔悴邋遢,所以才没被他认出来吧。 桑晓暗自懊悔,而这种懊悔在看到唐礼昀身后的精致女人时愈加明显。 来不及多想,因为那道视线已经转了回来,从此牢牢固定在她身上。 视线相接,漆黑的眼神化为深沉的黑暗,与玻璃穹顶之上的夜空一样无尽头。 数不清的回忆翻山越岭而来,拥挤在眼前挥之不去。 三年不见他高壮了许多,曾经的青灰头发回归成原本的颜色,褪去少年的清瘦和青涩,展现出干练而沉稳的气质。 唐礼昀上前几步,停在玻璃墙前。 一道玻璃,两个世界。一个到达,一个离开。 一如那年的小镇月台。 如果重逢只能相望,又何必重逢。 催促广播再次响起,这次的广播在结尾增加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广播。 相逢即离别。 桑晓握着手机,一不小心让眼泪模糊了世界。 “桑晓,”手机听筒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谢谢。” “不用,”撕裂般的声音从嗓子里艰难挤出:“应该的。” 这么做只是为了弥补。 没有第一时间把唐锦宏的事告诉他,就只能替他照顾好他的爸爸。再者,照顾唐锦宏也是武明华的分内之事,既然武明华不能来,她不过是替自己的妈妈照顾好唐锦宏而已。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只是桑晓一直不想承认。当唐锦宏笑呵呵得说自己最高兴的事就是有了一个女儿时,桑晓就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所以,她是心甘情愿留在照顾唐锦宏的,不需要任何人感谢。 “一路顺风。”玻璃那边的唐礼昀扫了一眼即将关闭的闸口,微微笑着,左脸现出一颗浅淡的笑窝。他看着桑晓,眼中深意如海,隔着来往的人群也没有衰减。 “谢谢。”桑晓也笑着,把眉眼里的悲伤隐在最灿烂的笑容之下。 就在眼泪即将坠落的一刻,她挂了电话,毫不犹豫转身朝闸口走去。 机器扫描机票发出“叮”的一声,轻巧的一声,仿佛二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断了。 其实,从唐锦手机通讯录里看到属名为儿子、女儿手机号码的那一刻,桑晓就死心了。 没能给自已爸爸养老送终是她最大的遗憾,这大概就是老天送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从此以后,就好好的当一个乖女儿吧。 — 方许一直搞不懂桑晓。 都什么年代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只要不作奸犯科近亲结婚,管他是谁呢。 这是方许在g行工作了一年,听
足了何滢倒追唐礼昀的八卦后得出的结论。 看人家何滢,虽然没追上唐礼昀,但也没见人家长一斤肉。每天潇潇洒洒来上班,内心强大到人神共愤,不管别人背地怎么说就当没听见。 于是,方许校仿着何滢的不要脸精神,追随着新交的男朋友跳槽来z市了。 方许男朋友桑晓见过,长的斯儒雅,谈吐也不俗气,有稳的工作和收入,一切看着都还不错,唯独让桑晓觉得头疼的是这男人五岁的儿子。 闹腾得差点没把桑晓的琴摔坏。 没错,这男人离异有孩子。方许嫁过去直接给人当后妈。 因为这个孩子,方许没能住到男朋友家里。 她本想搬去和桑晓合租,可受不了半夜的练琴声,用她自己的话说跟倩女幽魂索命一样,住了两天就就跑出去租房子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方妈妈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方许没结婚就要跟着男方去老家过年,方妈妈又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严明勒令方许必须回家过年、相亲,否则就要断绝母女关系。 方许坚持要去,方妈妈便摞下狠话—— 方许不让她过好这个年,那也别想过好以后任何一个年。除夕夜要是见不着方许,以后每年除夕就是方妈妈的祭日。 方许跟家里闹掰了,这几天躲在桑晓的小屋里整日的唉声叹气。 唉叹了几日后又重新得出一个结论——无论什么年代,都不是想喜欢就能喜欢,不想喜欢就能不喜欢的。 “桑晓,”方许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仰头看向天花板:“如果我们不去管别人,什么爸妈啊,亲戚啊,朋友啊……就只是追求自己喜欢的,会怎么样?” 桑晓也不知道,只答:“别冲动。” “我没有冲动,是我妈太冲动。” “……她也是为你好。” “可我快要被她逼疯了。” “再等等吧,总会有转机的。” “会吗?” “会的。”桑晓答。 “那你和唐礼昀……等到转机了吗?” 桑晓沉默。 许久后,回答:“等到了。放下,也是一种转机。” 方许的眼泪顺着脸颊下来。 桑晓是真的放下了。 为了证明这一点,当唐锦宏再一次打电话让桑晓回家过年的时候,她同意了。 该来的总要来。 安排好乐团的新年演出,反复叮嘱了大提琴独奏的学生注意事项,除夕前一天,桑晓拎着行李箱和两盒象征性的z市特产再次踏上安城的土地。 据安城六十公里的小机场里,当她再一次站在高大冷峻的唐礼昀面前时,心情出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