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餐车太远。”唐礼昀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后,平静地收回:“她不喜欢。” “……”桑晓一噎。 她的确不喜欢餐车,但又不想顺着唐礼昀的话承认。如此一犹豫,反倒默认了他们关系似的。 外院女生满脸惊讶。 刚才她明明看见唐礼昀讶异的表情,说明他们二人之间不是那种关系。此刻不可置信地来回看着二人,嘟囔着:“她还真是你前女友啊?!” “不是。”唐礼昀说完,晃着肩膀走了。 外院女生最后看了桑晓两眼,也跟着走了。 桑晓见唐礼昀否认了,也懒得再解释,低下头又继续吃面。刚捞了一叉子面条进嘴,过道里忽然传来男生慵懒的声音。 “不是前女友,是现女友。” “咳,咳咳。” 桑晓被呛得眼泪差点流下来。 - 吃完泡面扔了垃圾后,桑晓回到床上面朝里侧躺下。 听见对面有人回来的声音也没动一下。 火车还有16小时才到市,记忆不由自主飘回高一暑假。 放了假的校园空荡荡,教学楼后的拐角更应该无人才对,可桑晓却意外的看见了唐礼昀,和一个化了浓妆的红头发女生。 僻静的角落,一男一女,不用想也知道在干什么。 桑晓出现,听见声音的二人齐齐扭头。 四目相对时,尴尬的只有桑晓一人。 好像看了什么不该看的脏东西,她面无表情扭头就走。 身后响起女生痞气的声音:“认识?” 唐礼昀没说话。 “该不会是前女友吧?” “怎么可能——” 接着是女生低低切切的嘲笑声,这笑声,桑晓记到现在。 好像一根卡在咽喉拔不出来的刺,时刻提醒着那天的她有多么狼狈。也正是那一天,成了她所有噩梦的开始。 - 从餐车回来后,外院女生就消停了许多。也不知怎么了,反正是除了上厕所吃饭外就一直呆在自己的铺位上。 桑晓也一样。 晚上唐礼昀没去餐车,而是买了盒泡面。为了避免打照面,桑晓特意等唐礼昀吃完才坐起来泡面。 “你为什么转学?”唐礼昀突然问。 “嗯?”桑晓抬头,没明白。 “高二那年,为什么突然转去明镇中学?” 桑晓心脏一紧,蓦地被勾起一场深恶痛绝的回忆。 即将升入高三的那个夏天,她从市重点二中转去另一个县城里的普通高中。不明就里的人问起原因,她只答是因为跟不重点高中的进度。 但这话骗不了他。 她低头用湿纸巾用力擦着手指,冷漠说:“与你无关。” 唐礼昀身子后仰,安静地看她把细白的手指擦得泛红。 “最好是。”他答。 第二天火车到达终点站,桑晓匆忙跳下火车,头也不回,好像逃离犯罪现场。 回到学校放下行李后,依然心慌意乱,总觉得不踏实。 符静终于回了消息,只有一句—— 以后,你就是我和符成亲姐。 桑晓连忙和符成联系,确认符成确实去大学报道后,才算真的放下心来。 了却一桩心事,桑晓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张男生英俊的脸。 在她迫不及待跳下火车,四处寻找出站口的时候,突然地与他对上。 隔着拥挤的人群,视线在空中相遇。 他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似乎看了她许久。 桑晓愣了一下,立刻扭头。 在这个拥有几千万人口的城市,许多人一辈子都不能相遇一次,再次相遇的概率更是小到微渺。 在这么微小的概率里,她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生活。 不必担心会再次相遇。 - 下午,桑晓去勤工俭学中心提交了报名表。才艺的那一栏,犹豫再三还是填了大提琴。接待老师将她全身上下瞟了好几眼,把表格放到一摞表格的最下面。 开学后要交各单种学杂费、生活费和住宿费。桑晓没多想,把暑假兼职攒的两千块钱给符成转了过去,又把妈妈给自己的生活费给符静转了一半。 做完这一切,银行卡余额只剩不到五
百。 勤工俭学中心一直没消息。五天后去图馆时,桑晓发现和她一起应聘图馆管理员的同学们都已经上岗了。 桑晓又开始找别的兼职,每天早出晚归穿梭在校道上,因此没注意到同学们怪异的眼神。 直到舍友方许问她每天晚上都出去做什么。 “兼职。”她说。 暑期打工的酒吧这两天缺人,她正好没找到兼职就去顶几天。这家酒吧老板人很好,但距离实在太远。暑期还行,开学了实在赶不及,她已经和老板说好等下周顶替她的人来了就走。 “你很……”方许斟酌着,小声问:“需要钱吗?” 桑晓从图馆回来刚放下包包,闻言回头。 “晓晓,有什么困可以跟同学或者老师说,我们都会帮你的。” “怎么帮?”桑晓好奇。 “我……”方许也没想到桑晓会这么问,一时语塞。 经过整整一学期的相处,她知道桑晓平时吃穿用度都很节省,但身上偶尔也会蹦出几件名牌。有些名牌,例如她现在背的这款包包,根本不是大学生能消费得起的。 学校里许多不堪的风言风语。有人说桑晓家里没钱又爱慕虚荣,仗着脸蛋好看出去傍了大款。还有人说在酒吧里见过她,大概是出去当了坐台小姐。 方许仔细打量着桑晓。 长相清纯,气质出众,冷白的肤色配上清丽的五官,有一种惊心又高傲的美。 身体比例更是完美,是所有女生都会羡慕的那种,特别是一双好看的大长腿,连她一个女生看了都会动心。 的确是有引起传言的资本。 但作为班干,方许觉得要帮助同学。 “这月我妈给了我一千生活费,我分三百给你。要是还不够,我去跟辅导员说一下号召大家募捐。” 桑晓笑着拒绝了。 符静性格要强,不可能接受蓦捐。再说要是靠募捐生活,符家姐弟早辍学了。 “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你可千万别去干傻事啊?” “什么傻事?”桑晓奇怪了。 “就是……”方许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咱们女孩子应该洁身自爱……”说着看向桑晓放在桌上的名牌包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桑晓讶然地看向自己的单肩链条背包。 这包是她妈武明华今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自从上了大学,武明华好像找到了最简单的礼物方式,连着两年送了两个包,也不管女儿是否需要。 尽管被误会,桑晓还是向方许道了谢。 终于知道勤工俭学中心为什么不给她消息了。 她收起名牌鞋包,实在需要用的就把商标剪掉,连内衣上的都剪了,然后又把她妈随手给的化妆品换进了普通瓶子里。最后想了想,又把名牌包翻出来拍了照片,挂到了二手交易平台上。 做完这一切,她背着帆布包去到辅导员办公室又填了另外一张申请表。 方许说有个社会奖学金金额不菲,资助对象是家庭贫困、品学兼优。桑晓成绩排名在前五十,可以去试试。 没等奖学金的消息下来,勤工俭学中心的消息先来了——在校园里的云·岸咖啡厅拉大提琴。 琴由咖啡厅提供,薪水每小时50,每天两小时,可以免费喝一杯饮料。 桑晓去了才知道,上一位演奏钢琴的同学嫌时间成本太低,坚持了不到一周就走了。桑晓却觉得不错,至少比公交一小时去端盘子的时间成本高许多。 唯一就是…… 她坐上咖啡厅中央早就摆好的琴凳,接过领班同学递过来的大提琴和弓子。那一瞬间,摔打声、争吵声、辱骂声……那些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穿越时间的风再次钻进耳朵。 仿佛,又回到了高二那年夏天。 一曲终了,桑晓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领班同学也发现了,笑着安慰“第一次上台都这样,多来几次就好了”。 桑晓苍白地扯了下嘴角。 如果伤痛和紧张一样多来几次就能消除,就好了。 知道桑晓在云岸拉琴,方许拉着宿舍其余两个女生去喝咖啡。 三个女生进门时,桑晓正在拉着《千与千寻》的主题曲。见到钢琴旁边扶琴而坐的桑晓,三人齐齐爆发出一声热烈的“哇”,引得咖啡厅里其他人纷纷回头。 三个女生不好意思地互看一眼,找了一个离桑晓最近的位置,每人点了一杯饮料慢慢喝着。 <
> 三人低声说着话,还时不时朝台上的人挤眉弄眼,方许还特意把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形状,说了一个“真棒”的口型。 桑晓一边拉着琴一边觉得好笑。 一曲结束,桑晓没下去打招呼,而是从谱台后面翻出一首从没拉过的曲子—— 《大鱼》。 前两天她们在宿舍里看了这个电影,哭得稀里哗啦。桑晓回来时正好听见片尾曲,后来又常听到她们哼唱。得知她们今天要来,她特意上网找到这首曲子,然后打印了出来。 低沉的琴声一出来,整个咖啡厅都安静了。 因为第一次拉这曲子,桑晓全程都在盯曲谱。 等抬起弓子结束最后一个音时,终于发现咖啡厅氛围有些不对劲。 茶座上,柜台前,所有客人都似乎都停住了动作,服务员也端着茶盘站着不动,三个女生更是眼睛红红的,方许手里还攥着一把纸巾。 关键,所有人都在看她。 桑晓心虚了一下。 咖啡厅里的曲子也不能乱拉的,通常都是柔美轻松的,她这次算是借职务便利谋了点儿私。 她有些不自在,刚想换回轻松点儿的调节一下,咖啡厅里忽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回去的路上,方许抱着桑晓胳膊,还在感慨。 “太感人了,晓晓你怎么拉得这么好!”方许小时候学过点儿小提琴,知道拉这种层度非常不容易。 “那曲子一出来,我就猜到桑晓是特意拉给咱们听的,其他人都是沾了咱们光。”另一个得意说。 “要不是咖啡厅不让吵闹,我当时差点跳起来说这是我们宿舍的!” 方许笑,指着图馆来来往往的人:“你现在也可以说啊。” “现在就算了吧。”女同学讪讪,又问:“晓晓,你拉琴的时候手为什么一直在抖啊?” 桑晓皱眉,以为在自己拉琴的时候又胡思乱想了。 “手抖?”方许迟疑:“我怎么没发现?” “就是这样……”女同学抬起左手僵硬地模仿着。 方许看她抖动如抽搐的手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叫揉弦好吧!” 说完,几人一起大笑起来。女同学起初不好意思,后来也和她们笑作一团。 林荫校道上,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笑在一起总是一幅美丽的风景。此时正值饭点儿,图馆出来许多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桑晓也在笑,眉目都弯成了月牙。 突然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桑晓下意识偏头。 图馆的几十级台阶上,一个拥有金黄色头发的男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隔着林荫道上一排花树和穿梭的行人,男生目光不偏不倚,与她对上。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桑晓回过头目视前方,心中却冷不丁窜出一个念头—— 再小的概率也有发生的可能。 旁边的方许捅了捅桑晓胳膊,小声说:“那儿有个男生一直在看你。” “哪有,”桑晓象征性往那边扫了一下,脚上步伐加快,说:“估计我们刚才太闹了。” 方许摇摇头,又朝图馆前看过去。 那男生身高腿长,相貌非凡,穿着简单的白t蓝裤,配着一头金黄头发,耀眼得好像所有阳光都被他一个人非法占有。 这么高大养眼的男生很难忽视,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他,连旁边的几个女生都在悄声议论。可桑晓却好像没看见似的…… 不对劲。 果然又走了几步后,那男生仗着腿长,几步来到她们面前。 方许抱着桑晓胳膊,只觉桑晓整身子一僵。 “桑晓。”他挡在她身前,又和她们打招呼:“你们好。” “你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回应,除了桑晓。 “这位是……” 方许摇了下桑晓胳膊。桑晓扭头看向方许,眼神发怔,不知在想什么。 方许:“……”您老人家这会儿发什么呆啊。 几人都在等桑晓说话,唐礼昀也在等。见她迟迟不语,唇边浮起一丝嘲讽。 “我叫唐礼昀,”他主动自我介绍:“是大的,我是桑晓的……” “高中校友。”桑晓突然开口。 是怕他再像火车上时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可是一句话说完,她就又没话了。
和他,无话可说。 唐礼昀却不以为然,语气熟稔地问向桑晓:“带借卡了吗?” “没带。”她答得干脆。 “我带了。”旁边的方许连忙翻腰侧的包包,只是她动作慢了一拍,递过去时发现旁边的两只手里也分别捏着两张借卡。 唐礼昀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态度礼貌:“谢谢,我用桑晓的就可以了。” 桑晓抬眼,瞪他。 “我没带。”她重申。 “我可以陪你回去取。”他笑得很灿烂,露出左侧的酒窝和一排白牙,看着很是欠扁。 桑晓:…… 谁的卡不是卡,那么多愿意主动相借的人,为何偏偏选她?! 桑晓站着不动。 借卡就在背上的包里,不是没带,是不想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