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入青锋,在青锋郡城往东百里,一座山势平坦,既无松溪流石,也无飞瀑挂川,就这初春的新意,嫩绿驱散了寒意,树枝抽条,早生的花儿迫不及待的从崖边石缝曼出。
青锋山听起来似有宝剑锋刃,宁折不屈,怎么也不该是眼前这种一马平川,最多凸起三两土坡的丘陵,其实最早这里并无姓名,正所谓山不在高,有神则灵,相传十余年前某位剑法了得的剑侠在此山御起宝剑,破云千里,以飞剑斩杀了一名为祸乡里的魔头,从此这座山便被当地人叫做青锋山。
如今的青锋山香火鼎盛,多的是虔诚教众来此朝拜,早年间一批练气士自称山神仙在这里建城而居向山下传教,却无人响应,只当是江湖术士行骗而已,然而就在之后不久一群马匪突然出没青锋郡内,凶残暴力,每过一村不仅要洗劫一空,更是屠戮全村,惹得众怒,古大年亲自举兵前往,奈何对方有修士坐镇又是神出鬼没,几番交战没能占到半分便宜,最后还是求到了青锋山上,遣下两名小宗师,才终于将这批马匪连根铲除,从那以后青锋山成了青锋郡内比佛儒道三大教义还要吃香的教派,每年攒下的香火钱绝不比一座散仙楼差许多。
苏问叼着草根靠在城墙上,想不到古大年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一不拜会,二不寻仇,只是听闻城外出现一批劫道匪贼之后便亲自带兵出城,说不出的亲力亲为,为民解忧的青天大老爷。
一旁的南追星提着酒壶,看着远处青山中若隐若现的金色光华,没有金山银山,却也在一个土丘上砸出了座富贵堂皇的青锋宫,人总归是要靠着一股信念活着,无论是佛儒道三教,亦或是凌天宫,一气宗,每一个教统最依靠的都是身下成千上万的凡人。
直到昨日对方才终于现身,苏问打趣地说了一句,嫂子来过。惊得他险些一个踉跄,扶着桌角,那张俊美的脸颊上明显浮出了几道黑线,叫嚷着谁教你的称呼,赶紧丢掉,如此窘迫的模样,小仆人很是没心没肺的笑了整整一晚。
“三哥,看不出啊!你这盗圣还是个偷心的贼,给我说说当初是怎样的风花雪雨。”
南追星饮了一口酒,下意识的揉着胀痛太阳穴,沉声说道:“你就别捧杀你三哥了,这天底下我什么都敢偷,唯独不敢偷女子的芳心,别的东西送回去便是,只有这女人心最是麻烦啊!”
“哈哈,三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嫂子人也好看,又痴情,为了你从南唐一路追到北魏,你就躲着不见,未免太没有风度了吧!”苏问抢过对方的酒壶,那日若是没有对方出手相助,只怕就是那位青锋山的老神仙给他耍一番手段了,就凭这份情义恶心一下三哥也好。
南追星抬手对着苏问的后脑拍了下去,逼得那口酒生生从嗓子眼窜进了鼻子眼,咳嗽连连,这才稍稍出了口气说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她嫂子,对这个疯女人而言,天底下那有一个男子能入她的眼,何况我这个贼。”
“那她还紧追你不放,为了啥?”
“那年去了趟南唐皇城,顺手拿了点东西。”
听的这话苏问第二口酒也喷了出来,南塘皇宫要真要来去自如,这些年那位皇帝得是多提心吊胆,可是听闻唐皇帝的寝宫外常年由两位战功显赫的将军镇守,这两人那个不是战场上可称万人敌的悍将,殿前又有三千黑甲羽林军巡访禁卫,暗中高手更是不计其数,不能说这位皇帝有多谨慎,实在是多的前车之鉴,历朝历代的当权者,只怕也就这位能够每夜睡的踏实。
“除了威武我在想不出别的词了,三哥你跟那两位号称门神的将军交手了吗?”
南追星白了对方一眼,将酒壶夺了回来,略有心疼的看着仅剩半壶翠涛,直言道:“你这小子会喝什么酒,牛嚼牡丹。”重新将酒壶挂在腰间,受不了对方直勾勾的眼神,只得继续说道:“我是贼,又不是刺客,那两位将军都是武榜里排名前十五的人物,我还没嚣张到那个份上。”
苏问砸了咂嘴,心里小声嘀咕着,“都偷到南唐皇宫了还不够嚣张。”可脸上依旧带着浓重的求知欲望,连连问道:“究竟偷了什么能让嫂,冉姑娘昏了头追到这来。”
“听说过南唐的皇帝陵吗?”
“咦!三哥你不是飞贼吗?怎么跟盗墓的抢起生意了。”
“还想不想听了?”南追星一脸的不耐烦。
苏问连忙闭嘴,乖乖点头。
“当年南唐先皇下葬的时候口中含了一颗辟秽丹,可保尸身百年不腐,经脉通畅如活人一般,你师兄叫我去把那个偷来。”
“乖乖!得亏是你没被抓住啊!要不然还不把你剥皮抽筋,这事要是传出去,第三次漓江战役就是由你引起的,不是名留青史,也得遗臭万年,不过这唐皇帝还真是孝顺,一个冉红云哪里够,整个大唐官府还差不多。”
南追星只是轻笑一声,非但没有丝毫得意,反倒是眯缝起眼睛不怀好意的说道:“你怎么就不问问你师兄要那个干嘛!那种灵物总不是用来活血化瘀吧!想想看,当年我从南唐先皇口中取出丹药的瞬间,整具尸身立即化作飞灰,这效用,有多神奇,你不得好好感谢我。”
苏问眼珠一蹬,猛吸了口凉气,却仍是止不住腹中的翻滚,面目僵硬的说道:“你,你别告诉我,那东西。”
“谁叫你拿嫂子两个字恶心我的,别嫌弃,三哥偷来的时候洗干净了。”
“南追星,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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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百匹轻骑驰骋,为首的正是青锋郡郡守古大年,他面色阴沉,只是奋力挥舞着马鞭,任由马匹向前狂奔,在其身侧一人正是几日前护着古小成逃走的青锋山神仙宋高。
“大人,我们此行何处?”
青锋郡守备策马与古大年并行,正五品的守备麾下可领兵五千,北魏武分管,武官由大将军执掌,下设都司掌管三郡,都司下设置郡守备,官则由左右布政使管制,下有参政两名,以及各地郡守县令。
沧州名义上也是武分立,但是李在孝不仅受命沧州将军同时领任右布政使,与常明共同执掌沧州官场,对此朝中虽然多有异议,却都被李居承一手压下,不过三年前李在孝进京时,下旨将沧州九郡的武官交由常明指挥,青锋郡便是其中之一。
古大年看着这位守备,算是恩师的心腹,沧州九郡共计军队四万五千人,军中都司,守备,把总大多是有他安排的人手,经过三年的换血,隐隐成为了常明的私家军,这也是朝廷乐意见到的事情,李在孝位高权重,独掌二十万大军坐拥沧州,如若真的心有反义,纵身取白州,轻而易举便成就三分天下的局面,亦可一封旨意渡江夺回丰、江两州,如此才让的朝中多少老人又爱又恨,生怕养出第二个李居承来。
当年李在孝进京便有人提议卸去其兵权,如李在忠一般困在京都,谁知南唐趁势渡江,虽未的几分好处,也让许多人重新想起了李在孝的重要,忍住了卸磨杀驴的念头,但还是退而求其次的从二十万沧州军中分离出了四万多人,本也是试探,谁知这位青衣白马欣然同意。
心境繁杂的古大年回念着那位韩客卿与自己说的话,冷声道:“老规矩。”
那名孔武有力的守备听后狰狞的一笑,脸上的横肉连成了波浪,“大人,向北三千里那两处村子就是当年袭击后新迁而来,正好可以推给马匪复仇,找个由头才算没坏了规矩。”
“下手利索点,别留下活口,哼,当初了为你们青峰山,本大人做了多少腌臜事,这一次总该轮到你们替本大人解忧了,回去之后我去会一会那位殿下,给你们讨个名分,以后做事才光明正大,也算是殿下为青锋郡做的最后一件善事了。”古大年斜眼看向随行的宋高冷笑着说道。
宋高连忙干咳两声,松开捋胡须的手,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说道:“为民解忧是我辈修士分内之事。”
“呸,这里又没外人,少给老子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当年为了给你青锋山添几笔香火,屠了多少个村子,若不是常大人看得起你们每年上交的银钱,你们这些神仙也不怕厉鬼索命。”
“你们这群老道,杀人的本事一个没有,骗人倒是好手,当初要不是大人不放心派我去重新查探一番,宰了那些漏网之鱼,你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那名守备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笑起来愈发狰狞。
听到这里宋高再摆不出仙风道骨,只是陪衬着笑了两句,对方看不起他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神仙败类,他又何时欢喜过对方大字不识一斗,只知道骗军功的家伙,不过是狼狈为奸而已,没谁能踩着别人的肩膀把自己抬高。
“大人放心,只要那位王爷殿下敢出城,我青锋山就叫他死的一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