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七字都变更柴米油盐酱醋茶,七贵取了后面七字,算不上大俗却也绝对比不得前者七大才。
西蜀唐一白独得两才,诗情才绝酒中仙,诗酒两样世间无出其右者,写诗意境盎然,恢弘雄阔,饮酒更似仙,醉来天子不能呼,不似人间酒中仙。
棋圣吕登科,北魏元同二年进士及第,殿试之上拜十五棋局,一人独对十五,十四胜一败,唯穆帝一人胜半子,但这其中耐人寻味之处,世人心知肚明。
元同七年,吕登科被排挤出京,在沧州小郡任县令,虽然官场名声不限,可仍时有络绎不绝的棋坛圣手不远千里前来讨教,传闻南唐某位痴迷棋道的皇子也曾乔装打扮而来,两局手谈一胜一负。
法大家倒是争了几十年一直没能抬出一人,两个隔江挥毫的呆子已经记不起费尽了多少墨汁,仍然是互不相让。
在这七才之中,琴才、花才自有巾帼不让须眉,东晋的抚琴大手,西楚的虞美人花娘天下闻名。
唯有画一向与诗其名,也最受追捧,若无诗仙在前,也有一人可算是诗画双绝,号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只是这位大才已然封笔多年,观月楼上生酒,明月高台宰相愁,说的正是那位独揽权柄的李宰相李居承。
除开这位位极人臣的弄权者,南唐还有一位人人称道的画圣吴道子,最善山水人物,曾以一眼记忆画出宫廷一千两百余佳人画像,栩栩如生,细致入微,便是眼角的泪痣,脸庞的暗斑都分毫不差。
苏问在木屋十五年,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靠在床头听着小仆人栩栩如生的说,出了木屋,看了溪水,看了雪山,看了热闹的市集,做不出诗仙那般意境悠长的诗篇,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一幕幕保留下来,用手中的笔墨和那张纯白无杂的纸。
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着装的上官灵儿,紧束腰身,干练的着装将不算丰满的身材勾勒出一番英姿飒爽,青丝中夹杂的白发亦正亦邪,一副长约百尺的卷轴被数名同门延展而开,横穿整座观天台下。
即便不懂画的人也知晓,上了程度的画卷,超过百米都算得上绝品,更何况是这种横跨三百米的骇人之作,大图不比小画的精心雕琢,但仍有细微处巧笔勾描,同时又要顾及整张布局,留白太多亦显单调,又需在意每一处的布局相衬,此等天马行空的挥笔看的不仅的章法,更是超凡脱俗的眼界胸怀,其次画画也是件辛苦之事,篇幅越大,所耗精力几乎成倍增长。
苏问看着眼前的阵势,不觉砸了咂嘴,心念着自己莫不是知了落在沾杆上————自投罗网,念念自语,“这疯女人想干什么,这么大张纸还不得画上个把月分去。”
许是看腻了比斗的刀光剑影,本以为这样的比试格调不高,想不到竟是如此的大手笔,到底是宗内第一弟子,不但修为突破开灵上境,便是此等小趣都是如此的大气磅礴,顿时满堂喝彩。
上官灵儿卷起一根堪比拖把大小的墨笔,脚踏地面,手腕轻甩,一道长虹墨迹浮现在百尺长卷之上,看似挥笔,可分明是以手持剑的架势,她所修的剑道与宁臣画不同,前者更多修行剑意再配合深厚灵力,以大气势迎敌,后者则是钻精剑招,目不暇接的剑术招式,俗气点说,实实在在的只为打架。
苏问看的精彩,竟是忘记了比赛,退后数步得以看清整片画卷的全貌,初始只是觉得每一道挥洒的墨迹气势凌然,存韵味,直到五十笔之后突见山势,墨迹相连,赫然是一片高耸入云巅的山岳。
“果真厉害,才是开篇启形便让人身临其境,古人云意在笔先,心中先有天地意,落笔才有莲花生。”陈茂川曾在王府里见过几位有名的画师,其中有一位便擅长做大图,有时为求一笔酣畅意境,独坐高山之上一看便是四五日。
画的真正精髓在于如何给画中的东西赋予灵性,吴道子的美人图让人过目难忘,数眼之后便会不由自主的觉得画中之人不再是死物,眼神亦可交流,似又知其心中所想,与真人一同;山水画更是至情于景,真有山岳在前,耳边清泉流响,闭目开心神,山清水秀。
此刻上官灵儿的百尺山川图虽然不如画圣那般意境如真,但却蕴含了她破境之后残存的道意,融入笔墨之中,显现山水。
三百笔后,一条连绵山脉似卧龙伏地,令人心神荡漾,识海中尽显磅礴恢宏之象,一根墨笔忽而从天直坠,洋洋洒洒一条飞瀑银河悬挂苍山,大河之水天上来,一如泉台百响生,众人耳边赫然传来瀑布冲击磐石的炸响,喟叹之声此起彼伏。
一副百尺画,囊括三千人,山不动而人近,水不流而泉响,身在此山中,仍识苍山真面目,一名采气道弟子忽而大喝一声,容光焕发,体内灵力宛如大河滔滔奔腾而出,虚空之中一座巍峨洞天凝显,紧接着浮生四座,从此世间再多一开灵修士。
苏问闭上眼睛,他拿不出那么奢侈的卷轴,更没有那个本事和体力描绘出一片壮阔山河,片刻后,只是从七贵的背囊中取出几张半尺长宽的画纸,这些都是他一路走来由心而提笔的创作。
一个泥封的酒坛,既没有方正的大红纸上写着字迹抛洒的女儿红三字,也没有特制胚胎烧制出来的喜人色彩,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农家用泥巴烧成的酒坛。
微红的雪景,漫天飘洒着如桃花般的雪,分明一场寒冬冷峭,却多出了一股温润暖意,只是再多看上两眼便心觉那微红真的很红。
第三张画上一座冰晶世界,色彩难得的素冷,三道稀疏人影在冰晶之中忽隐忽现,一枚初阳挂在天边,洒下的光辉虽无暖意,但光芒之中多了三点刺眼的反光。
......
“我要画什么。”苏问轻声自问,此刻忽而回头去看那些画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压抑,那坛酒再不会有人去开启,漫天的雪花盖住了多少的鲜血,冰晶世界中背负学府荣耀的三人从此静坐百年,那三块折射着光辉的徽章,以及平原上三剑破千相。
“一幅画能让我想起这么多的事情,只是这些感觉真的不好,我想这世间并不应该只有悲伤才对,严冬都要过去,我也将重获新生。”
场间的边缘处一颗不知生长了几年的玉兰花树,树身耐寒,花瓣可入药,是一种很独特的乔木,寻常植被经历轮回先生叶再开花后结果,偏生这玉兰花树先开花后长叶,只可惜独木难成林,只是这么孤零零的一棵尤其是此刻一片萧条衬托下更显凄凉,然而即便如此孕育了整整一个冬日的生命也终将要欣赏这美丽的世界,春寒料峭,枝条上含苞待放的骨朵透着白玉无暇。
苏问走近那颗玉兰花树,抬头看向光秃树枝上很是格格不入的几朵花苞,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找到了不错的心情,从一场场阳谋阴谋交织的晦暗中脱颖而出的闲淡,一张画板,一支画笔,几点寻常的颜料,不需要那般大费周章,只是一人静静的斜靠在树下,不在意地上的冰凉,一身值不了些许铜钱的麻衣最喜泥土的芬芳。
一笔新绿浮现纸上,画的不是那远处盘绕山涧的长河,也不是身后亭亭玉立的玉兰花树,只有一颗嫩芽破土而出。
“这便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