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膳厅的路上,凝霜与闻淑仪说起大少爷那厢的事。
凝霜带孟清窈过去后,转头就要回闻淑仪那处,结果刚到圆拱门,里头就传来孟小姐短促的尖叫。
她闻声一惊,赶忙折回来,刚要敲院门,便听逼近的脚步声,紧接着,红漆大门被打开,孟小姐被一只青筋凸暴的强劲手臂拽着强推了出去。
那只手上透着不自然的薄红,凝霜愣了愣,低沉的嗓音喘着粗气响起:“打冷水来。”
凝霜虽未经人事,但也不是半分不懂。
“奴婢,奴婢这就去!”凝霜连忙跑去叫人。
孟清窈似乎被吓得不轻,也不敢独自留在原地,于是同凝霜一道去。
也不知怎么这么赶巧,两人一出去就迎头遇到了夫人。
“夫人!少爷他,瞧着不大对劲,叫奴婢打冷水去。”
夫人对此好似并不意外,倒是多看了两眼孟清窈。她打发下人去备水,问道:“孟小姐怎么在这?”
“回伯母的话,凝霜说策珩唤我来的。”
凝霜忙道:“是小姐让奴婢去转达的,说是夫人您的意思。”
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轻笑了声,像在掩饰什么。
“这孩子,定是她听岔了,我是说珩儿近来染了风热,珩儿与孟小姐素来走得近,这阵子还是少些来往,免得传给了孟小姐。”
孟清窈和凝霜豁然。
“小姐,你可知真相是什么吗?”凝霜捧腹大笑:“是那王厨子给母猪配种的药,不小心撒进了大少爷的药膳之中。”
闻淑仪默默听着,勉强弯了弯唇。
“小姐,不好笑吗?”凝霜见状有点紧张,后知后觉自己笑话的是自家主子,是小姐的兄长。
好笑,只不过想起上辈子的遭遇,闻淑仪笑不出来。裴策珩何等心机,自然不会信这等理由,后来他步步高升,爹娘第一次来府上祝贺,他再次拿今日说事,明里暗里讥讽闻府攀龙附凤,甚至当着她的面将她的爹娘扫地出门。
她面上无光,更是心里难受。向来都是女婿讨好老丈人,到了她这处,竟是变得这般难堪。
平日里被裴策珩如何侮辱,她都能忍受,可那次后,她终是寒了心,同裴策珩大闹,在提出和离时,裴策珩脸色都变了。她没有争来裴策珩的道歉,而是整宿的暴虐。
闻淑仪回过神来:“没有不好笑,只是在想王厨子会不会受责罚,他做的饭菜我还是很满意的。”
“原来小姐是在想此事,王厨子无事的,只是被罚了半月俸禄。毕竟也是闻府的老人了,自然不会轻易赶走。”
“闻淑仪。”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唤声,阴郁发沉,字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
闻舒怡瞳孔一怔,身体还是难以自控地轻颤。
上一世留下的阴影挥之不去,当闻淑仪回头对上那熟悉入骨的深邃眉眼,脑海出现片刻的空白。
裴策珩死死盯着闻淑仪,那双湛黑的眸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云墨,他的拳头紧攥,指节中发出咯吱声响,余晖打落在他笔挺的眉骨上,走动间,照亮了深藏于眼底的繁杂情绪。
他大步迈开,正要握住她的双肩,闻淑仪猛地大叫:“别碰我!”
强烈的恨意在她眼里一闪而过,裴策珩随之愕然。
二人的举动看呆了一旁的凝霜,亦是被回廊处的闻父闻母尽收眼底。
闻淑仪逼着自己强装镇静,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反常。
“兄长方才吓着淑儿了。”
裴策珩眯了眯眼,他缓缓站直身来,探究地打量着闻淑仪。
“兄妹俩又是闹的哪出?”闻母笑着过来:“这个闻府有你俩啊,真是清净不了半分。”
“孩子嘛,闹腾点倒也是天性。”闻父也跟着发出爽朗的笑,轻拍裴策珩的肩膀,又摸了摸闻淑仪的头: “行了,进去用膳罢。”
闻淑仪避开裴策珩直白的视线,抱住闻父的胳膊撒娇:“爹爹,过几日带淑儿去布庄逛逛呗。”
“怎么?淑儿这是又想裁新衣裳了。”闻父笑意宠溺。
“想倒是想,不过女儿有样更想做的事,那就是学着如何经营布庄。”闻淑仪拉开梨木雕花圆肚凳,请二老入座,然后又将自己的凳子往父亲边上挪,眼眸冲着闻父亮晶晶地笑。
平日里,闻淑仪恨不得挨着裴策珩坐,今日倒是反常,疏离之意显然。
裴策珩冷着脸在另一端落座,晦暗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闻淑仪,然而对方并非欲拒还迎,完全背对着他,当真是半点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哦?淑儿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事?”
“自然是要考虑的,兄长往后肯定入官场,待爹爹老后,布庄就只有我来接手了,淑儿当然得先学着点,免得往后措手不及。”
闻淑仪想了一个下午,规划好了自己的来路。虽说祝九安是最值得考量的人选,但感情这种东西她不敢赌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一世,她断不要再拿人作为精神支柱。
她得靠自己。
“淑儿这想法好啊!不过此事得长期坚持,切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闻父认真教诲:“你若下定决心,为父可得逮着你去布庄。”
“求之不得!”闻淑仪眉眼欢笑,她咬了口鸡丝签,浓郁的油脂香与焦皮的酥脆萦绕舌尖,她的眸子一亮:“嗯!厨子有长进了!爹娘快尝尝。”
说话间,闻淑仪给闻父闻母各自夹了一卷。
她伸筷子想继续细细品尝,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灼人目光,几缕青丝半掩下的眸色微顿。
“兄长也试试叭。”闻淑仪挤出一抹笑。
她是不愿再面对他,恨他入骨,可来日局势她已知晓,即便再难忍受,也得戴上这副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