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下起了滂沱大雨。
豆大的雨珠撞击在瓦片上,发出山崩地裂的声音。秋悲歌无心读,担忧的望着窗外。他听冬儿说,每年这个时候东瀛就会连续下很久的雨,还会发大水,冲坏道路。
被困在府邸之中倒是没什么,只是家里的顶梁柱一直没有消息,不由得叫人担忧。
“砰”的一声,门被人着急的推开。窦炀摘下头上的斗笠,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埋怨着:“今年的雨早了半月!这样不成……”
秋悲歌丢下手里的本,急忙拿着一条锦帕来到窦炀跟前:“快擦擦,别着凉了。”
窦炀推着秋悲歌进入内室,催促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快,带上几件衣服,具体事情咱们车上说。”
闻言,秋悲歌不再多问。随便挑了几身舒服的衣裳便登上了马车。
雨点打碎了枇杷叶儿,打烂了树上的果子。原本坑坑洼洼的土路变得更加泥泞。马车走到半路,左前方轮子陷入泥中,车体猛的侧歪,驾车的窦炀险些从马车上飞出去,秋悲歌的身体猛烈的晃了晃,扶着车身稳住身形。
秋悲歌撩开车帘查看情况。
窦炀脱下靴子,将衣服下摆系在腰上,裤腿高高挽起,跳下马车,浑浊的雨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背。他尝试着将马车推出去,反而使车轮越陷越深。天上滴落的雨水从他头顶的斗笠滑下,几次模糊了窦炀的双眼。
窦炀摘下斗笠,撑起马车里的纸伞,对秋悲歌说:“亲爱的,马车走不了了。你出来,我背你。”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秋悲歌说着便要学着窦炀的模样脱去鞋袜。窦炀不许,从车窗外伸手阻止了他。
窦炀说:“这雨水凉的很,快些上来……小心!”
秋悲歌微微变动了位置,马车就摇摇晃晃的不稳了。窦炀吓了一跳,以为车要翻了,立马扶住马车壁。秋悲歌撩开车门帘子,窦炀立马将伞送到他的头顶。
秋悲歌接过了纸伞,稳稳地趴在了窦炀的后背上。窦炀前胸系着包袱,身后背着秋悲歌,赤着脚在雨水中前行。秋悲歌将伞尽量举的靠前些,想多给窦炀遮一些。
路上闲聊,窦炀说:“听说,迟发了疯的到处找你。他要是知道你人在东瀛,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
秋悲歌说:“不要提他!
窦炀见人儿对迟如此反感,心里更加好奇了。在他的印象中,秋悲歌和迟的关系虽说不上很好,也不至于差到现在这般。
这时,窦炀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秋悲歌之前说殷族是皇室的象征,那这人既然是殷族的后人,岂非也是皇亲贵胄?
窦炀向来是一个憋不住话的人,尤其是真相就在自己身后,强烈的好奇心勾引着他想要问一问秋悲歌:“哥哥……”
窦炀顿时觉得自己还没找到合适的措辞去询问,于是他轻轻唤了一声,又住嘴了。
秋悲歌问:“怎么了?”
“若哥哥是皇室,与迟同为殷族后人,若是立长立贤,这皇位不该说哥哥的吗?可……”窦炀喉结不停滚动着,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莫要乱说。我并非皇室。”秋悲歌明白了窦炀话里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说道:“关于的我的身世,几乎无人知晓,就连户部也不曾记录。”
窦炀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什么?”
秋悲歌说:“自从秋家因私藏禁被满门斩首后,我的户籍便也不在了。这是旧事,你若想知道,我日后再与你讲吧……”
窦炀见背后人又不说话了,便知这是说到了他的伤心处,便也不再提。他本想让秋悲歌安静一会儿,可是,当看到他俩在雨中的倒影后,他还是忍不住大叫:“哥哥!哥哥!我在背新娘!”
秋悲歌随着窦炀的视线看去,圈圈涟漪中,那人没心没肺的咧着嘴笑。他望着水中的自己,爬在那人身上,嘴角淡淡的扬起。他口是心非道:“哪有人光着脚成婚的?一点儿都不正式。”
“嗷……”窦炀闻言,顿时觉得有理。可是心中最希望的事情被最爱的人否定了,又怎会不失望呢?
这时,秋悲歌亲了亲窦炀的侧脸,在他耳边低低的说:“我很幸福。谢谢你。”
只是一瞬间,方才耷拉着脑袋的“小狗”立即精神焕发了,他笑得很憨态。秋悲歌也暗暗一笑。其实,他根本不在乎那些繁缛节。在他心中,窦炀在背上他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一辈子是窦炀的人了。
这时,秋悲歌说:“阿炀,我们回去吧……”闻言,窦炀脚步一顿。秋悲歌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轻声说:“我怕治不好,你会失望。”
窦炀叹了一口气,心里却像明镜一样。这人嘴上说怕自己失望,实际上是怕他自己崩溃。茵茵的死,在秋悲歌的心里一直是个结,他把茵茵的死全部归咎在他自己身上,整日整夜的受着煎熬。
窦炀语气很坚定,他这次出来便是怀着必胜的决心:“一定会治好的,你还记得答应我什么吗?”
秋悲歌:“可是……”
窦炀打断了他,安慰道:“不要害怕,你还有我呢!哥哥,很早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我爱你,即便没有孩子也爱你。我的这个态度自始至终没变过。所以,你也不要有负担,我们只要把你的腹痛治好了,至于有么有孩子无所谓的。”
秋悲歌说:“怎么会无所谓?我答应过爷爷要给你留下一个血脉的……”
闻言,窦炀愣了愣,随后嘿嘿的笑了。
秋悲歌问:“你笑什么?”
窦炀说:“我在想哥哥怀着孩子的模样,一定是好看极了。”
秋悲歌眉眼柔和下来,他的脑袋放在窦炀的肩膀上,手指玩弄窦炀颈后的头发。他像个幽怨的小娘子一般,叹气道:“你若真见到了我那副模样,便不喜欢了。”
窦炀闻言不答。
之后的路,两人再也没有交谈。秋悲歌趴在窦炀的肩膀上,好像睡着了。窦炀走的依旧平稳,只是脚步没了方才的轻松。
上山的台阶五千多级,窦炀背着秋悲歌一步一步的向上走,脚底的血泡已经磨破了,血脚印留在了他走过的每一级阶梯。越往上走,雨水就越来越小,到了近四千级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雨点了。干燥的石阶加剧了脚上的疼痛。
到了最后五百级时,他汗如雨下,汗水从下巴滴下来,落在下一个石阶上。到最后一百级时,他的腿已经挺不直了,走一步休息一步。他咬着牙,腿瘸了几下,继续向前走。若不是秋悲歌在背上,他或许早就放弃了。到最后一级时,他终是没站稳,双腿一曲,跪倒在台阶上。
“哥哥……醒醒,我们到山顶了!”窦炀欣喜若狂,他强硬的站起来。然而,秋悲歌一直闭着眸子不做反应,没有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