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雩底气不是很足,你今晚不是去吃饭了吗?
步重华冷冷道:我听廖刚说你病了, 放下筷子直接就赶来了,不然难道还有心思坐在那里吃吗?
吴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廖刚你没事成天瞎叨叨干什么!
咳,咳咳!那个,吴雩装作没听见生病了三个字, 眼角向自己腮边那只手腕上的表一瞅, 你看这现在都几点了,回去晚高峰,堵回你家起码九点,收拾收拾快十点了还吃什么?就跟这儿吃吧。
步重华凝视着他那双躲躲闪闪的黑眼珠:你给我做?
吴雩气馁说:我给你做。
哦?刚才不还把我关在门外不给进吗?
我这不是睡着了没听见吗?
步重华看不出什么意味地笑了下,这才慢慢松开手, 站起身,那萦绕不去的强烈压迫感终于一丝丝地散去了。
吴雩心里有种眼睁睁看见王子大驾光临灰姑娘那间小柴房的不适应感,他站起身松了松肩膀,尽量驱散这种怪异的感觉,装作不在意地问:你想吃什么?
步重华反问:你吃什么?
吴雩平时晚上回家就随便叫个附近外卖,基本都是十块二十块的小炒或素水饺,地沟油苏丹红什么的都不在意了。但步重华这个王子这个养生派肯定接受不了,指不定要端着他的保温杯批评多久,说不定等回去后还要强迫他吃糙米饭和煮南瓜,把地沟油造成的万吨伤害找补回来。
吴雩已经很熟悉步重华平时的饮食方式了,去冰箱翻了翻,找出几个土豆、半打鸡蛋和一小把挂面,想了想又去阳台上掐了把小葱:挂面吃吗?
步重华抱臂靠在卧室门口,看着他忙里忙外,不动声色说:吃。
那给你弄个葱花面。吴雩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家没肉,将就吃吧。
吴雩穿着他地摊批发来的棉白t恤和牛仔裤,叼着一根烟,踩着人字拖,拿快刀噔噔噔切土豆丝。他眉眼垂落时根根睫毛都疏朗明显,鼻梁似乎能反出微光来,前额一缕头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t恤宽大的下摆有一截塞在了裤腰里,勾勒出劲瘦细窄的腰臀。
步重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也许是屋里摆设太陈旧过时,连空气都泛着岁月经久的微黄,那刀跺案板的锵锵声唤起了他童年时代对家的回忆下班回家的丈夫,切菜做饭的妻子,坐在餐桌边跷着腿写作业的小孩;烟火缭绕中的父母谈笑、夫妻娇嗔,像是永远融入灵魂中再不退色的画帧,从根本上决定了他对过日子这个词的最温暖的想象。
步重华无声无息走进厨房,站在吴雩身后,就像世间无数对寻常夫妻亲昵那样,鬼使神差抬起手,想要将掌心轻轻搭在吴雩后肩上。
但就在这时吴雩拿刀一抄,把切好的土豆丝浸入凉水中,只见根根细如发丝,在水光里仿佛都是半透明的,然后转身要再去拿两个土豆,冷不防险些擦过步重华的嘴唇,登时下意识一个后仰:嘶!你在这干嘛?
步重华仿佛从某个梦境中惊醒,回过神喔了声,你这刀工不错。
去去去,别待在这里,挤得慌。吴雩耳梢有点发热,挥手赶他:看你的电视去。
步重华若有所失地退出厨房,没什么其他事好干,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屋里转了圈。
他之前听吴雩说房子破,便疑心是不是有关部门在安置的时候看二级英模没有评下来,便不肯予以优待,或是欺负吴雩跟社会脱节不懂,算计了他应得的待遇。但直到把车一路开进这老旧破败的小区,他才知道这种担心完全多余原因无他,这是个绝顶的学区房,津海市最好的小学和初中就离这不到500米。
虽然没有全产权,小区物业也形同虚设,住起来绝对舒服不了,但如果吴雩愿意在津海安身立命好好工作,下一代的教育问题那真是分不花就全解决了,负责安排的人确实是筹谋深远。
不过即便如此,这满屋子的环境也确实简陋陈旧,淡黄色的墙裙油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老木地板上刷的漆也是东掉一片西掉一片,有些家具简直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二手市场上淘来的。唯一比较新的是电视机,放置在卧室对床的地方,应该是吴雩渡过漫漫长夜的唯一娱乐项目了。
步重华坐在木板单人床上,打量凌乱的白色枕头被褥,半晌才收回视线,突然瞥见什么,目光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