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铃的声音戛然而止,法师端坐在蒲团之上，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周遭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一个虚幻的人影从法师身体中钻了出来。
定睛一看,那半透明的影子竟然是法师，法师似乎变成了这样，就可以看见周围闻声聚集而来的鬼怪。
法师环视了一圈,却在和江砚对视的那一刻脸上出现了错愕，微微挑眉看着他,仿佛在确认这人是否能看见自己。
随后又看见江砚身边环绕着他的鬼怪，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趴在江砚肩膀上的许子赫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没见过这样做法的法师,对其露出了搞怪的面容。
法师脸顿时黑了,走到江砚面前,一瞧就知道他是把自己给他的符咒扔掉了，怒道,“你怎么能和鬼混在一起”
“怎么就不可以，你自己不也变成了鬼”许子赫率先反驳,他本对这位法师没什么感觉的，可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江砚要离开自己，这就让许子赫异常恼火。
“鬼”法师嗤笑出声，“你可看清楚，这是沟通两界的法术，并非你口中的鬼怪。”
“哦。”许子赫对此并不感兴趣，懒懒地趴在江砚的身上,无视了法师的怒视，“那你作法吧，只希望你别残害无辜。”
在漫长的岁月中，许子赫虽被地缚在这里，却也见到了不少清白的鬼怪被打得魂飞魄散，开始还会愤怒，打抱不平，但次数多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他拥有着强大的能力，一般的法师轻易也不会动他，所以也算是安稳地存活到了现在。
“贫道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法师瞪了眼江砚，只恨这位年轻人不懂得保护自己，罢了罢了，各人各命，甩袖离去。
而一直站着的江砚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两唇枪舌剑，并未说话，第一是害怕自己一说话，会暴露能看见鬼怪的事情，毕竟自从三清铃停止后，天台除了风声便格外的安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得别人的注意，二来是不知晓该如何和这位既正直又带着偏见的法师说话。
法师一边遵守着不残害无辜的信念，对未曾沾染鲜血的鬼魂放了一条生路，等着他们自己想清楚，但又对鬼魂有骨子里的歧视，觉得鬼怪没有一个是善类。
法师果然遵守自己的诺言，并未对鬼魂做出攻击性举动，而是盘腿坐在了肉身旁边，开始宣教，只不过大多数的鬼怪并不领情，且心中的执念岂是能被一两句话，一段经所感化释怀。
江砚见其中有几只鬼怪身子从墨黑色慢慢变淡，最后褪去散发出了温柔的白光，模样和轮廓也逐渐清晰，只听见许子赫啧了一声，一脸不屑道，“这就是被超度了，他选择了忘却尘世中的记忆，准备去投胎。”
从江砚背上下来，踢开了一直抱着江砚裤脚的小婴儿，站在了江砚身边，抱臂道，“既然迟早会释怀，干什么在人间徘徊这么久。”
许子赫并不能理解半途而废的坚持，在他的认知中，要么在死亡的一瞬间，就放弃对现世界的执念，安心的去投胎转世，要么就坚持，坚持到见到想见的人，完成还未完成的愿望。
江砚抿唇，并未说什么，眼前一个接着一个的灵魂散发出白光，江砚虽然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而执着到现在，但能肯定的是，释怀或者是认命，比苦苦坚持看不见希望的未来要来得轻松。
身边的小人格外瞧不起这样的画面，没呆几分钟便转身离去，江砚望了一眼，心中想跟过去问个究竟，但他现在不能走，所以只能暂时按耐下心中的冲动，静静地看着法师作法。
突然脚下一凉，低头一看，小婴儿竟然拽着他的裤脚，朝楼梯间里头拉，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这是江砚第一次听见他发声。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许子赫的不开心，希望江砚去哄一下，看见江砚无动于衷，焦急地用手拍着地面，哇哇哭了起来，哭声吸引了不远处做法的法师，法师踱步走过来，一手拎起了小婴儿。
江砚本能地想要夺过，却双手摸了个空，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只能看见他们，并不能真实地触碰。
小家伙起初还挣扎，但伴随着法师口中的咒语，逐渐安静了下来，本来浑身泛着青紫的他，竟然在一道白光后变得粉白了起来，肉嘟嘟的像是一个被喂养得很好的小婴儿，一双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手指依旧指着楼梯间的方向，想让江砚去看看许子赫。
“本就未尽人事，哪有那么多怨恨和执念，不过是想要玩伴罢了。”法师注视逐渐消失的小婴儿身影，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砚，“那只鬼走了”
江砚微不可察的点头，法师继续道，“你可知道，那只鬼身上我什么都看不见，看他对你的态度特别，还希望你多多劝导，让他早日摆脱痛苦。”
结束后，江砚没理会想要拉着他回味刚才事情的王喜，转脸就消失在了楼梯间，脑海中都是最后法师对他意味深长的一眼，让他不自觉的慌张了起来，第一反应是许子赫不会出事了吧。
江砚按照习惯的来到顶层，第一次相遇是在这儿，之前有一次闹矛盾，许子赫也是在这里等着他，幸好，这次也没例外。
许子赫坐在落地窗前，仰头看着被黑云遮盖住一半的月亮，听见动静后没转身便知道是江砚，哪哪道，“走了”
“嗯。”江砚放轻脚步，走在他身边坐下，月光洒在身上，镀上一层冷白色，随着周围鬼魂的离去，月亮也渐渐出了云层。
“小婴儿走了。”江砚道。
许子赫摩挲着手腕上的头绳，垂下眼睛看见了楼下送法师离去的一群人，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道，“我能感受到，这次走了不少人。”
正准备上车的法师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深深看了眼，一瞬即逝，仿佛只是无意间的抬头，而江砚知道，这位法师并非表面看起来如此平庸，他捏紧了口袋中的纸条，上头写的是法师的联系方式。
“破小孩终于走了，看着怪碍眼的。”刚才低落的人瞬间没了，许子赫慵懒的伸起懒腰，朝旁边一倒，靠在了江砚的身上，眯起眼睛像是小猫似的，“让我来想想，今晚上看什么电影呢”
没过几天，公司有一个姑娘跳楼了，当时江砚是白班，正照常站在大厅前检查工作人员的牌子，就突然听见一声闷响，随后是尖叫声。
在他身边的许子赫快一步的穿过玻璃门就出去了，江砚随后赶来，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面朝下倒在了血泊之中，如此高的楼顶跌下，脑袋早就开花，靠着卷曲的长发边扔出此人是女性。
周围人赶忙报了警，江砚也同着一起值班的保安将现场封锁，疏散围观的人群，保证现场的完整性。
处理完一切，江砚在周围看了一圈，也没看见许子赫的身影，蹙眉并没有说些什么。
警察很快赶到，救护车也来了，不过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人怕是救不回来了，女人被拖着验伤，警察则对第一发现人江砚做了排查，等江砚出了警局，已经是晚上。
触目惊心的画面在脑海中和其他记忆杂揉成一团，搞得江砚身心俱疲，于是他没有回公司去找许子赫，而是回家睡了一觉。
当晚新闻就登上了热搜，同一时间另外一则新闻也被爆了出来，是多年前这家公司便有了女员工跳楼的事情，不过当时网络并非像现在这般发达，所以这条新闻也就被动用了手段压了下去。
到如今一起被爆了出来，不少人在下面开始猜测原因，江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看着几年前的新闻，他记得许子赫说过，那位红衣女鬼也是跳楼的，难道她就是当年的人。
红衣女子名叫徐嘉，照片上是一个长相清纯的小姑娘，长相标致，看向镜头的时候笑的是甜甜的。当年的新闻只有寥寥数语便解释了起因经过，说是因为顶层的防护措施不到位，导致了员工摔下楼，如此牵强的理由竟也赶朝上头写，江砚不经冷笑。
如果想要知道原因，怕是要明天去问本人才能知晓，江砚按灭手机，屋内最后一道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