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天是建筑工地的假日,大雨后则是噩梦。
持续两天的雷暴雨,午饭前总算停歇。泥泞、湿滑、积水、坍塌,整个工地七零八落。饭后开工,两台工程车陷进水坑动弹不得。工人进场就滑倒七八个,上脚手架一个个淋成落汤鸡,某个倒霉鬼从三楼失足跌落,好彩落在沙堆上,有惊无险。
田跃进没有着急进工地,坐工棚里喝茶看热闹。一壶茶喝光,副手和几个手下共同催促。田跃进换上高筒水靴,先去附近的灌木丛撒了泡尿,这才慢吞吞走向配电房。
“抽水机通电!”
“卷扬机通电!”
“搅拌机通电!”
“升降机通电!”
“……”
没遭到雷雨破坏,线路畅通无阻、机械运转正常。田跃进整个工地检查一遍,回到工棚换下水靴。跟副手说去看另一个工地,骑上单车翘班。
平心而论,建筑公司机电头子是个不错的岗位。清闲、自由、少人监管,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惜,田跃进志不在此。
三十出头了,再不跳槽,很可能一辈子泡在工地。
事不遂人愿,嚷嚷换工作一年。面试十几次,要么人家不满意他,要么他不满意人家。公司早就有了替代人选,他却想赖着不走。
前天,人才市场来消息,说是一家电脑公司对他有意。这很奇怪,跟他指定的家电和通讯制造牛头不对马嘴。不是他反感电脑或不懂电脑,他知道国内的电脑公司什么货色。一个破铁皮机箱,或者风扇加高频变压器的电源都造不出来,纯粹是从国外进货摆柜台卖,和电器商场没两样。去这种公司干啥子?当售货员么?
然而,两个月无人问津了,心里再不情愿,捏鼻子同意面试。早上,人才市场通知面试的时间、地点,他打算提前看看那家“电器商场”。
“嘭!嘭!嘭……”
“电器商场”有点规模,临街门店将近二百平米。堆满装修材料,二十几个工人在干活。有的在门店里,有的在门头上,冲击钻声、切割机声、钉枪声,响的热闹。路上滑,田跃进摔了一跤,手脚沾泥。他想洗一洗,在卫生间外被一个蓝t恤青年拦住。
“不好意思,正在修理。”
“我洗个手,不方便。”
“哦……小心点,里面东西多。”
如愿进了卫生间,开水时田跃进很意外。单手柄不锈钢水龙头,极其罕见。不要说公厕,就是有钱人家里用的也少。他上一次见这种水龙头,是在国外。洗手盆也很讲究,从质地看是高档货。清洗完毕,打量整个卫生间。根本不是修理,而是重新装修。两个同穿蓝t恤的青年站人字梯上,安装一盏吸顶灯。小便器、坐式马桶、烘手器等等星级酒店才有的物件,摆地上待装。
对卫生间感兴趣,不是有特殊爱好。回国后,最痛苦是上厕所。快两年了,勉强适应过来。但工地那种糟糕的公厕,他宁可露天解决,始终近而远之。当然,他不会因为厕所好,甘愿在这家“电器商场”当售货员。华强路电子企业众多,今天翘班,有心实地考察,进而毛遂自荐。以前托大了,以为名校毕业又留学归国,有资格待价而沽。事到如今,是时候放下身段主动出击了。
“老田,喂,老田、田老鬼!”
“你……叫我,你认识我?”
“当然,田跃进不是你是谁?电科大毕业,洋插队回来的,听名字就知道哪年生的。喂,你怎么可以长这么多肥膘?那年头大家伙勒紧裤带呢!”
“喂喂,你、你是什么人?啊……我懂了,你是那个商场的人。”
“商场?我曹,敢情你娃以为我请你当售货员?”
田跃进往“电器商场”后面走,右边一栋楼里有人打招呼,出来一个公子哥模样的后生仔。言辞嚣张,俨然是打算招聘他的“电器商场”老板。否则,不可能对他了如指掌。
“里面有一家做音响的,一家做收录机的,一家做随身听的,你娃打算毛遂自荐,帮他们做山寨货?”
田跃进莫名惊诧,后生仔简直是他肚里的蛔虫。他的确是看了外面的公司招牌,想进去碰碰运气。支吾半天,用川话问:“山寨货是啥子?”
“你不懂山寨货?”后生仔笑的滑稽,用手里的大哥大天线挠头,“山寨货就是仿制品,足以乱真那种。哦,随便问一句,n月份出的d-j50,你的手艺仿制的出来吗?”
“一点不难。”田跃进自信说。他初中修收音机、高中修电视机,大学拆了学校的电脑被记大过。工作后,参与设计过电唱机、收录机、电视机。留学时,仿制游戏街机吃官司。他自己的电器,八成是二手配件组装,不比原版差。
“哈哈……我猜到你会这么说。”后生仔兴奋的击掌又搓手,“不过,那玩意儿挑战性低,没意思。我这里有个挑战性高的项目,让你试试!”说着,转身就走。
“什么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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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跃进明知被吊胃口,还是紧紧跟随。不得不说有厕所因素,他愿意给“电器商场”一个说服的机会。另外,后生仔的说话方式对他脾性,他听腻了假假惺惺的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