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武明华不在，只有唐锦宏在卧室里休息。 桑晓小心地帮唐礼昀脱掉外套，又去洗手间放水。他头发上沾了啤酒和细小的碎玻璃渣，得尽快洗掉。 临时买来应急的毛衣质量很差，扎得唐礼昀浑身发痒。他站在客卫门口单手拉拉链，拉了半天只拉到半截，转头见桑晓已经放好了水，干脆放弃。 他停下手，侧身让开门口，打算等桑晓出来后再进去。没想到桑晓径直朝他而来，然后停在他身前，抬手捏住毛衣拉链的拉片，一手按住毛衣衣襟，一手往下拉。 拉了几下都纹丝不动。 她蹙起眉头，又往回，也不动。 “好像夹到衣服了。”她说着凑近，毛绒绒的小脑袋挨过来，捏着衣襟反复查看，像只好奇的小松鼠在研究松果。 她歪着脑袋，身上好闻的气味飘入鼻息，夹着果酒的香甜，微醺醉人。 房间里暖气十足，阳光温柔细碎，一瞬间让他有些恍惚。 究竟用了多少时间花了多少功夫，才换来他们之间这种静谧时光里的亲近，大概只有他心里清楚。 桑晓聚精会神地弄了一阵子，终于把拉链解开，然后绕到他后背顺手帮他脱掉毛衣，又拿着脱下的毛衣重回到他身前。 “你自已可以吗？”桑晓问。 “可以。”他答，反正就随便洗一下。 “我帮你吧。”桑晓说完不等他答已经走进了洗手间。 唐礼昀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女孩儿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跟了进去。 客卫本就不大，又做了干湿分离，洗手台的位置刚好夹在墙壁与浴室的挡水玻璃之间。 狭小的一方空间。 桑晓侧着身子，把毛巾平铺在唐礼昀肩头。他单手撑着洗手台，躬着腰配合她的动作，在狭小的卫生里间像只旁大的怪物。 唐礼昀低下头，视线里只有她纤直的细腿以及一双踩在粉色拖鞋里的嫩脚。她没穿袜子，圆润的脚趾乖巧的并拢一起，像荷叶上挨在一起的雨珠。 为了牵就他的身高，那一双小脚时不时翘起来，拖鞋上的白色兔子耳朵搭在她嫩白的脚背上，随着她的动作蹦哒蹦哒地，煞是可爱。 大概头低的久，唐礼昀只感觉血气上涌，那一对小兔子好像在他的心尖上跳。 他微微调整高度，移开视线。 “低一点儿。”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细听还有一丝控诉的意味。 唐礼昀：“……”认命地重新蹲低，然后闭上眼睛。 温水经过她的手指，打湿他的头发。 洗发水的瓶盖声响过，头上有些许冰凉和柔滑的触感，随着她的小手四处游走。 细滑温热的指腹划过脖颈儿，唐礼昀脊背的肌肉不由自主绷了起来，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全身的血液却都为那抹温热而狂欢。 唐礼昀咬紧牙关，分不清是享受还是折磨。 接下来开始冲水。 带着泡沫的水流下，有水流进了眼睛，然后是口鼻。 他屏住呼吸，偏头躲了一下。 然后一只小手伸过来帮他抹去了脸上的水，只一下，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他没有抬头，闭着眼睛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有些折磨，甘之如饴。 流水哗哗的响，泡沫转着圈冲向下水道。 桑晓心跳不稳。 刚刚那一下，她不确定是不是摸到了他的嘴唇。手心下柔软的触感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带了电似的惹得全身都抖了一下。 她目光扫过镜子，里面的人脸颊泛红。而此刻的唐礼昀依然躬腰低头，水珠顺着英俊的侧脸往下滑。 暗暗庆幸此时的唐礼昀看不到。 之后，桑晓眼观鼻鼻观心的完成了剩下的工作。 “为了感谢你帮我洗头发，我决定送你一个礼物。”关了水龙头后，唐礼昀直起身说。 桑晓开心地笑，回身又拿了条干净毛巾放在他肩头，问："什么礼物？" “暂时保密。” 她用毛巾帮他擦了大部分水，调侃：“是你还没想好吧。” 水擦得差不多了，唐礼昀接过她手中的毛巾。 桑晓观察他发梢上的水，见没有滴到伤口上才放心下来。目光微转，就发现一双黝黑澄净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左脸笑窝露出一点浅淡的痕迹，好像一滴雨落入湖面泛起了涟漪。 <
> 桑晓手里还攥着另外一条湿掉的毛巾，她僵着脊背挂到一旁，转回身时唐礼昀还在看她。 “你想要什么？”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 “目前没有。”她实话实说。 “想好了告诉我。” “好。”桑晓点头。 话都说完了，唐礼昀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 这种狭窄空间里的安静本就有些磨人，立在身前的高大男人又好像故意逗她玩似的目光炯炯，桑晓站着，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呃，吹风机在哪儿，我帮你吹头发。”她终于找到了话题。 “不用了，就这样吧。”唐礼昀擦完了头发打算把毛巾挂回墙边。 他上前一步，抬手，手臂从她耳侧擦过。 桑晓猛地屏住呼吸。 仿佛一堵大山迎面而来，氤氲的雾气将她团团包裹，清冽的气息夺走了所有感观。 她下意识后退，大腿碰到洗手台才知退无可退。视线里男人背心遮不住的两根锁骨嶙峋性感，异常好看。 桑晓盯了两秒，脸颊发烫，想移开目光，但无论看哪里都能看到他的胸口。 一双眼睛竟是无处安放。 她心里有些懊恼。 “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话意有所指。 桑晓愣愣抬头。 “无论什么，”他面容坚毅，目光真诚：“都可以。” 桑晓逃出了洗手间。 确实有一件想要的东西被藏在心底秘密的角落，每每想起来都让她无所适从。 揣着这样一份波澜起伏的心事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只是见面就已经心虚不已，怎么还好意思向主人坦白？ 卧室里，桑晓换下了不小心弄湿的衣服，客厅里传来唐礼昀和武明华打招呼的声音。 从早上就出门的武明华回来了。 桑晓没出去打招呼，而是拿出早就没电的手机充电，翻看里面的消息和来电，一直没有方许消息。 方许的电话关机。 桑晓有些急了。 大过年的，真怕方许想不开再做什么傻事。 想了想，桑晓以寄特产的名义给方许妈妈打了个电话，侧面问了一下方许的消息。 从方妈妈嘴里得知，方许的确回家过年了，但是昨天已经回了z市。 桑晓心里不踏实，刚要再打，手机响了。 是方许。 桑晓连忙接起电话，电话接通了，那边却一直在哭。 过了许久，方许才停止哭泣，嘶哑着声音说了一个让桑晓难以接受的事实。 “桑晓，我生病了，乳腺癌。” 放下电话，桑晓依然不能相信。不相信方许这么年轻为什么会得癌症，也不明白公司年年体检为什么还会查不出来。 方许是在除夕夜看到的体检报告，无法想象她是以怎样的心情过的这新年，又是怎样在不知情的父母面前强言欢笑。 得病的事方许同样没有告诉她男朋友，现在她一个人在医院里等待如同判决一般的复查结果，那种焦灼与无助的情形，只稍稍一想就让人心疼。 癌症治疗费用保守估计二三十万，桑晓这两年省吃俭用，还了大学时和武明华借的学费后也就只有十三万，加上方许自已的积蓄，也将将凑够三十万。 桑晓当即决定尽快赶回z市，先陪方许渡过第一道难关再说。 她拿出手机查了机票，就在要支付时犹豫了。 还是要和武明华商量一下。 出了房间，就看见家里另外三个人挤在玄关处，面色各异，似有争执。 唐礼昀挡在武明华身前，声音诚恳：“您刚回来就在家休息吧，我送我爸就行。” “还是我去吧。”武明华说：“你受伤了不方便。” “我这点伤没事，再说地方也不远，有十分钟就到了。” 武明华得体地笑了笑，又问了句：“这样能行吗？” “阿姨您放心吧。” 武明华微笑着，没再说话。 旁边，唐锦宏坐在轮椅上看着二人，也没说话。 他今日要去一个老朋友家做客，早就约好的。这几天都是唐礼昀照顾他起居，本来也说好唐礼昀送他去，但今天儿子肩膀受了伤，老头儿也心疼。 可儿子坚
持要送自己去，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另外，他总觉得儿子可能有什么话要单独跟自己说。 武明华转身帮唐锦宏拿挂在玄关处的围巾。唐礼昀则自己单手穿外套，大概碰到了伤口，浓眉一瞬间拧成麻绳，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疼痛缓解。 “还是我送叔叔去吧。” 桑晓说着，回身拿了挂在房门口的羽绒服和围巾，一边穿一边快速跑了过来。 她脸色苍白，眼眶微微泛红，比刚才在派出所时的状态还要憔悴几分。 唐礼昀低头凝视了她两秒，移开视线。 “你喝了酒，就在家休息吧。”他单手放在轮椅把手上。 “那我和你一起。”桑晓说着就要上去帮他推轮椅，这时唐锦宏终于发声。 “叔叔这老朋友家就在隔壁小区，有礼昀陪我就够了。”他笑的皱纹布满全脸：“叔叔一会儿就回来了。” 桑晓听了，不放心地抬头看向唐礼昀。 目光相触，他微微一笑，轻柔地点头示意她放心。 桑晓终于松开手，目光落向他受伤的右臂，抬手帮他把大衣领口弄平整后后退一步。 “有事给我打电话。”她说。 唐礼昀微微一怔，蓦地觉得此刻的桑晓有些怪异。 他只是去别人家做客，又不是去战场，桑晓的这种心神不宁和恋恋不舍让他有种即将别离的错觉。 桑晓的这种变化也被一旁的武明华捕捉到。 等两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就发起了责难。 “怎么，心疼了？”武明华脸色傲慢，口吻讥讽。 桑晓站在门口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向武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