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会已过,加之叶潜异常,很快便传来藏剑众人即将回返山庄之事。 因着与叶潜关系不错,又或因着其他一些微妙的缘由,忆盈楼送他们去往码头之时,孙飞亮拉着杨长月一起过去辞别了。 他不来,杨长月也是该去的。 毕竟她应该要去看看叶潜。 叶潜其实算是她在长歌之外所识的第一个朋友,左右一起烧过匪寨,此次又因她贸然的试验引发了阴气…… 忆盈楼的码头铺着红木,伸出的桥盏三步一个木制雕花栏杆,围着粉色的纱幔。 远远便看到一艘金灿灿的三层楼船泊在岸边。 镂刻的木窗上绘着银杏色的藏剑家纹。 一柄半掩的重剑模样,金黄的色彩看着正气无比,楼船厚重,沉稳大方。 ……果然是叶晖会喜欢的风格…… 她们过来之时,藏剑已经在上船了。 码头是粉色的七秀小姐姐,金色的藏剑小哥哥。 两方拜别,色彩又泾渭分明,颇为悦目。 她和孙飞亮走来时,叶潜远远就站在码头挥起了他的重剑,感觉重量不对,又放了剑挥手。 “阿亮!长月!” 叶晖伸手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咳了咳。 叶潜顿时一本正经,不敢肆意了。 两个过去了,杨长月看过了他,自叶晖身边看到了一个忆盈楼的小姐姐。 她梳着整齐的发髻,耳边垂落几缕,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但细看去,容貌又不似寻常江南女子那般平淡,颇有深邃之感……不是江南的姑娘……是……曲云……是五毒苗裔…… 孙飞亮的话很快就证明了她的猜测,“师姐,二公子,阿潜。” 曲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阿亮过来送我吗?” 孙飞亮迟疑了片刻,“亮过来看看阿潜……师、师姐这是……” “近些日子那周公子……所以师姐出门散散心。” “……”是要,去藏剑吗…… 他抿着唇,没有问话的时候,反而听到身边的长歌姑娘问了,“向来听叶潜说藏剑山庄风景秀丽,依山傍水,西湖长亭卧波,冬日银装素裹,与忆盈楼景色颇为不同,姐姐是要去那里看看吗?” 曲云转过脸来,眼睛一亮,笑道,“这是长歌门长月吗……”她蹲下神来,从袖间拿出一枚翠色玉镯,“听师姐提过了,只是近来事务繁忙,未能见你一面,果然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 哦哦?默认了…… 行吧……这就没办法了亮仔。 杨长月微微推了推,一板一眼地套用长歌婉拒模板,“姐姐好意长月明白,此物贵重,又是姐姐心爱之物,长月不能收。”……虽然知道这些大佬都不差钱,但是见面就送礼还是让她害怕……长歌讲究礼尚往来……她平白无故再收礼心里过不去。 “见长月面善,当然要送。” 杨长月真实的感觉到了为难,“姐姐……” “那这个。”曲云见她犹豫,想了想,收回玉镯,走到不远处的小贩身边拿了一只红色的蝴蝶面具,“呐。送你。” 杨长月眨眨眼,接过了面具,仰脸一笑,“谢谢姐姐。” 曲云摸摸她的头发,眉眼弯弯道,“以后有空让阿潜带你来藏剑玩。” 杨长月点点头,“嗯。长月知道了。” 那几人便都上了船,留叶潜站在一旁,他回头看了看船,又看了看杨长月,道,“你当真想来藏剑?” “……自然。” 叶潜反而笑了,“我才不信呢。” 他悠悠道,“不过……曲姑娘正月的确是前往藏剑做客。” 杨长月:“……” 叶潜支着下巴盘算,眼睛弯成月牙时,颇有几分叶晖不测的狐狸感觉,“不然,长月考虑送我一程?” “这……”她婉拒也很符合门规,正正经经道,“既无拜帖,贸然前去,只恐怠慢。待改日……”递上拜帖,再做议论…… 叶潜摆摆手,对她尚未出口的来自长歌的某些托辞已经再了然不过了,也不与她为难,“随你随你。总之何时你准备好你家礼数了,招呼一声我可以过来接你。” “啊……”杨长月蒙了下,“那,多谢了。” 叶潜看着孙飞亮,“阿亮,如何?你要去藏剑玩玩吗?”他想了想,“你那柄照水剑可是有些磨损?不如带上我给你修修?” 孙飞亮下意识望了一眼船内,半晌,犹犹豫豫摇头道,“不
了……谢谢阿潜,这边几个师弟师妹还小,师姐不在的话,亮要教导他们剑……恐是脱不开身……” “……那好吧……回头你若无事便过来,观忆盈楼中剑舞多为双剑……到时看看能不能为你那把剑凑一对……”曲姑娘的师弟,就不信二哥会收费哈(机智)。 孙飞亮闻言,也笑了,“你莫为我打成一把重剑便好。” 藏剑的重剑,那实在不是随便的江湖之人可以使用的。 “那是自然。”正好他回去就要去找四庄主提高锻造了。 “约好了。”孙飞亮伸出他的手。 “我还怕重剑压垮你这小身板了。”叶潜弯着眼睛伸手与他击了下掌,转身跑了两步踏上船舱时,回头挥手道,“日后来藏剑护剑给你们免费。” 孙飞亮笑着,对他挥手。 杨长月拱手一拜。 金色的船影渐渐远去。 杨长月站起身,“过几日长月大约也会借道扬州前往长安了。” “亮知。花会结束,自五日前陆陆续续已经开始散宴。”孙飞亮道,“阿潜提起你将与三月科考之事,的确也该出发了……” 他自怀中拿出几本线装的籍,先拿了两本,认真道,“前些日子长月姑娘不是说想带些太白先生的新作,我和几个师姐师妹说了说,厚些是先生十年前到三年前的诗作,薄些是近三年的新作,你拿着。” 然后把另外两本也递给她,“这两本是萧师姐和高师姐送你的,一本花会诗集,一本箜篌引曲谱。你们要走,她们只怕事务繁忙……许是不来了。” “长月明白。我不便相扰,若你来日见到两位姐姐,烦替长月转达谢意。” “自大圣皇帝之后,女官愈少。圣人虽心怀广阔,却也仅是以坊主剑舞为风雅,以忆盈楼为乐舞。古今女儿得入科举者更是万中无一,若你能在制举高中,想必师姐们也会很开心的。长月姑娘,祝你此去一举夺魁得偿所愿。”即使天策中偶有女将,多也是承袭父荫,而且相对来说,能以女将相称者……其背后之艰辛,几倍于同位男子。 圣人手中,女官毕竟寥寥。百姓多重生男而弃女……寻常人赞美于忆盈楼的热闹,又有几人明白,楼中多少女儿,是尚未足月在流水之中,漂入七秀瘦西湖呢…… 若是有女儿在场夺彩,想必……如师姐那般经历……也能减少些许了…… “承君吉言。长月必全力以赴。” 杨长月转过头,看了的孙飞亮一眼。 本以为不算年长的孩子渐渐已有了少年模样……他只是凝望着那片楼船消失的水面,目光柔和…… 杨长月心下叹了口气。 然后她又想起方才的叶晖和曲云…… 温柔缱眷,恋恋不舍,浓情蜜意。 如此情景,谁又能想到以后突生的波折,难怪以后十年直到他们分手孙飞亮都不敢表明心意。 曲姑娘看起来,毕竟只是把他当做弟弟看待而已。 世上之事,果然充满了变数。 “长月想……问你一个问题。” 孙飞亮转过头来,有些不解,“嗯?请问。” “……我有个朋友……她爱上了青梅竹马的邻家兄长,但那位公子已有了恋人……算命的先生说她有两条路可以走。沉默无言的守候,看着她的意中人与其他女子成家,或是有朝一日这位公子身遇险境,去牺牲自己表明心意……阿亮,若你是她,你如何选择……” 孙飞亮露出一个笑,“这又是长月姑娘从何处听来的小巷话谈?还有算命先生……你们长歌众人也信这些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很严肃,请你认真回答。” 孙飞亮看着她正经的神色,想了想,叹道,“若你那朋友情深不悔,又如何能舍得他受到伤害呢?” “……不会争取一下吗?” “若如你所言,争取付出的代价……是她的意中人遇险,如此,值得争取吗?”若是他,宁愿……宁愿……沉默,只要他心中那人,平安就好。 杨长月看到他这一句,似已是意料之中的话,缓缓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 又过了两日,长歌众人踏上了归途。 到扬州时,杨长月便把新誊写的太白诗集托凤夕颜给先生的儿子加最大迷弟李彦枫带回去。 张婉玉已经带了弟子在客栈等着了。令人意外的是,顾霜迟也在其中。 杨长月问起他,顾霜迟依旧是一幅严肃正经神色,令人看不出什么心思,“家中长兄武举,我
前往长安探望一二。正好你也前去,即是顺路,便一起走吧。” 杨长月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等,你不是和家中关系不好吗? 她识相的没问这种问题,“……如此也好……一路烦请师兄多多照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