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被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前行。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还有几个侍女一边走,一边往两旁道上撒着绑红绳的铜钱,惹得一群市井孩童一路追着捡钱。
春风柔暖,轻轻拂动轿帘。宋如锦又有些昏昏欲睡了。轿夫的手很稳,她坐在里头倒也不曾东摇西摆,便悄悄闭上眼小憩。
才刚刚酝酿出睡意,便听轿子外头传来采苹的声音:“姑娘,到了。”
只好驱散困意,由采苹搀扶着下轿。
然后耳边便是一道喜气洋洋的声音:“世子妃,您请拿着红绸的这一头。”
直到有人往自己手里塞了一截大红色绸布,宋如锦才意识到那人是在唤她。
于是听话地攥紧红绸。随后便有专门的嬷嬷领着她,告诉她朝哪儿走,什么时候转身,往哪儿下拜。也不知跪下起身了多少回,终于被人牵着进了洞房。
几个嬷嬷迎上来,领着宋如锦坐到喜床上。紧接着便有侍女端着红漆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柄玉如意。一个嬷嬷提点道:“世子爷,该掀新娘子的盖头了。”
徐牧之忽然有些紧张。先前在边关打仗,冲在最前面同鞑靼人作战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紧张,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仿佛可以轻易蹦出胸腔。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拿起玉如意,轻轻挑起宋如锦的盖头。
一时四目相对。屋子里点着龙凤红烛,火苗跳跃,衬得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是流光溢彩。
“新嫂嫂长得真漂亮。”耳边忽然传来一句稚嫩的童音。
宋如锦循声转头一看,才发现屋子另一侧站着不少女眷,还有几个半大孩子,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二人。
刚刚说话的便是一个梳着总角的小男孩,衣饰都颇为华贵。
徐牧之挨着宋如锦坐下,同她解释:“那是我的嫡亲二弟,名唤思之,才七岁。”
宋如锦轻轻点了点头,脸却忍不住烧了起来——啊,怎么有这么多人在看啊……
随即又十分庆幸地想:幸亏脸上的妆又厚又重,腮红也浓,看不出她的脸有多红。
老嬷嬷端来一碗元宵。这是要夫妻二人一起吃的,取的就是“共牢而食”的意头。元宵分量不多,只是意思一下而已。
徐牧之说:“妹妹先吃吧,都累了一天了。”
宋如锦确实有点饿。她今天也就上花轿之前用了点早膳,拜堂之前吃了两块干巴巴的点心,除此之外,连口水也没有喝。此刻这碗带汤带水的元宵,简直就像雪中送炭一样。
遂拿起汤勺,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想到旁边还有不少人在看,仪态便刻意端庄娴雅。
但她没吃几个,就吃到一个夹生的汤圆,皱着眉吐到了帕子里。一旁慈眉善目的老嬷嬷笑着问她:“世子妃,是不是生的呀?”
宋如锦心想,厨房里的人煮了生的东西送上来怕是要受罚,便有心替他们遮掩,委婉道:“是有些没煮熟……”
老嬷嬷接着问道:“那生不生啊?”
屋子里的女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牧之明白老嬷嬷话里的意思,不想再看她们拿着宋如锦调笑,便主动接口道:“行了行了,生的生的——不许再笑话锦妹妹了。”
谁知他说了这话,惹来的却是更大的笑声。有个穿杏黄色褙子的年轻妇人拿帕子掩着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笑够了才清了清嗓子,说:“也罢,咱们世子爷说生,就一定能生。”
宋如锦把他们的对话琢磨了一遍,终于领会了其中的含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埋头吃元宵,诸事不管。
随后又有侍女端来合卺酒,盛在两个玉卮里头,杯子的底部用编着如意结的红线连在了一起。两人端起酒杯,徐牧之问道:“妹妹能吃酒吗?”
宋如锦摇了摇头,满头的步摇左右晃动,环佩叮当。
徐牧之捧着酒卮喝了一口,侧首温柔道:“妹妹放心,这酒一点儿也不辛辣。”
宋如锦便将合卺酒一饮而尽。
边上有个穿茶色罗裙的妇人笑道:“到底是自幼相识的情分,竟是这样的小意殷勤。”
她身边立时有人戏谑道:“三老爷还亏待你了不成?”
那妇人便不再说话了。
虽然调笑的不是宋如锦,但她还是觉得羞窘……真希望这一切赶紧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