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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娇俏含春

宋如锦怔了一怔,才意识到徐牧之说了什么,立时拿起弓,朝他身上砸了过去。

系统颇有经验地感慨:“傻孩子,这种事有什么好问的?直接……不就好了。”

宋如锦力气小,她拿着弓打徐牧之,自以为很用力,其实一点儿也不疼。但徐牧之还是很给面子地左右闪躲,末了握住宋如锦的手,说:“妹妹别打了,我挨打不要紧,把妹妹累着就不好了。”

宋如锦果真停下了动作,嘴上却仍然不依不饶:“你怎么有这么多歪理……”

徐牧之诚恳道:“不骗妹妹。这张弓本来就不轻,妹妹又举了这么久,等下妹妹的胳膊一定又酸又痛。”

宋如锦将信将疑:“当真?”

徐牧之答得斩金截铁:“骗谁也不会骗妹妹。”他怕宋如锦手酸,便把她手中的弓拿过来,又道:“我小时候和荣国公府的表兄们一起习箭术,师傅让我们举着弓箭扎马步,一整日都这样练下来,第二天手臂酸胀得很,抬都抬不起来,却还是要接着练。谁最先支撑不住了,就罚谁去马厩喂马。”

他说得有趣,宋如锦便忘了方才的事,好奇问道:“那世兄被罚过吗?”

徐牧之幼时顽劣,骑射都不肯用心学,师傅若罚他,他就趁师傅歇午的时候,偷偷把喂马的干草塞到师傅的鞋子里。他是身份尊贵的王府世子,师傅除了吹胡子瞪眼,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久而久之,师傅就不再罚他了。

这些胡闹的往事徐牧之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丢脸,自然不肯告诉宋如锦,他语焉不详地说道:“师傅很少罚我,都是谢家的哥哥们挨罚。”

宋如锦便觉得徐牧之箭术习得极好,旁人都不如他。

日头西移,演武场上的比试也接近了尾声。徐牧之和宋如锦慢悠悠地往回走,秋日的夕阳散落着余晖,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现在已是九月,接下来就没什么大节庆了,徐牧之忖了一番,估摸着下回再见宋如锦,应是在明年元月的宫宴。他忽地生出几分不舍来,不知怎的冒出一句:“愿妹妹新岁安康。”

宋如锦奇道:“元日还没到呢,哪里就新岁了?”

徐牧之便解释道:“我是想着……下回见到妹妹就是明年了,我先贺妹妹一回,等到时见了面,再贺妹妹一回。”随即又有些沾沾自喜的得意,“想来我是最早祝贺妹妹新岁安康的……妹妹见不到我的时候,记得要想我。”

宋如锦还没理顺他的思路,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乖巧听话得让人想揉一揉。

等过了明年的元月,宋如锦的孝期就期满了。徐牧之侧着头看她。秋风乍起,兜帽上的白狐狸毛轻柔地拂着宋如锦的脸颊,将她整个人衬得飘逸美好。徐牧之又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啊……”

话是这么说,但光阴荏苒,日子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厚厚的棉衣夹袄都上了身,屋子里也渐渐点起了熏炉和炭盆。落了一场雪,园子里的红梅陆续绽开了,凌雪独放,暗香浮动,清极不知寒。

展眼便是腊八了。

这天厨房里煮了腊八粥,花生和赤豆都炖得烂烂的,加了糯米和冰糖,很是软糯香甜。

宋如墨盛了一碗装进食盒,带去梨香苑探看陈姨娘。

虽然这两年宋如墨一直养在岚姨娘跟前,但她心底还是念着陈氏这个生身母亲的。以前她一直嫌弃陈姨娘出身不好,又是妾室,连累自己也只能是个庶女,现在陈姨娘病得厉害,宋如墨反倒只记得她的好,只记得她以前是那样温柔地哄自己入睡、细心地提点自己吃菜添衣……可惜陈姨娘现在缠绵病榻,每日能清醒地说一会儿话已是万幸,再没有工夫照管宋如墨了。

宋如墨推门进去时,荷香正在喂陈姨娘吃药。屋子里烧着炭盆,很是熏暖,陈姨娘躺在厚厚的被窝里,却仍然在喊冷。窗外远远地传来一阵喧闹声,陈姨娘轻声问了句:“外头怎么那么热闹?”

“今儿是腊八,那些丫头小厮们正在分腊八粥呢。”宋如墨走了进来,把食盒放下,捧出里头的瓷碗,“我给姨娘盛了一碗,姨娘尝尝。”

“也好,就当图个吉利。”陈姨娘勉力撑着身子坐起身子,自己抓着勺子吃了起来。虽说粥碗放在了食盒里头,但现今寒冬腊月,天气极冷,里头的腊八粥已经有些凉了。陈姨娘吃了两口,还是搁下了碗勺。

因吃了甜的,嗓子里便有些难受,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自入冬后,她的咳疾就越发严重了。虽也按大夫开的方子抓了药,但总是不见好转。她本就身材瘦削,现今沉疴在身,更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宋如墨上前替她顺了顺背,陈姨娘咳了好一阵儿,终于缓了过来,抬首望见宋如墨头上的缀珠银钗,笑问道:“这支珠钗是哪里来的?怎么从没见你戴过?”

宋如墨正搬着绣墩到床前坐下,闻言便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银钗,弯唇笑了一下,低下头说:“是外祖母家里带来的……”

她性子有些孤僻,素日都不爱笑,现在笑起来倒也有了几分娇俏含春的意味。陈姨娘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这支银钗是谁给你的?”

宋如墨不肯说,陈姨娘便一直追问了下去,直道:“你这孩子……你若不同我说清楚,我没病也要被你气出病来……我现在已经不大好了,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

宋如墨这才说了实话:“是……外祖家里的四表兄给的。”

陈姨娘心中便是一个激灵,仔细盘问道:“你怎么同他遇上了?”

宋如墨娓娓道来:“先前外祖母邀我去昌宁伯府小住,我便去了……就是在那时候遇上的。四表兄和衡弟不一样,他读得好,人也开朗。我的帕子不见了,他还耐心地帮我找……”她说到这儿,仿佛想起了什么甜蜜羞窘的往事,眉眼都跟着明丽起来,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回来之前,他就把这支缀珠银钗赠给了我……他说我人如明珠,戴这支珠钗最适宜。”

这件事埋在宋如墨心里好久了,其实她一直想找人倾诉,但她又怕旁人听了笑话她,现在当着母亲的面,倒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陈姨娘听完,不禁暗自恨起了刘氏。都怪刘氏一直把宋如墨关在府里,不带她出去见识世面,现如今宋如墨见了个稍与众不同的男子,略微听两句花言巧语,一根镶珠的银钗就把她哄骗住了。

昌宁伯府的四公子也不过是个庶子。照陈姨娘看,他也未必待宋如墨真心,只是贪慕她侯府出身、天子妻妹的身份而已。

但也没有挑明,只是语重心长地说:“你四表兄是外男,以后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了,不然就是逾礼,会遭人闲言碎语的。”

“四表兄是我的母家兄弟,怎么就是外男了?”宋如墨说完,又有些不甘心,“先前贺兰家那对兄妹来盛京,二姐姐隔三差五就和那个贺兰明一起喝茶读呢——他也不姓宋,也是外男,为什么没人管二姐姐?怎么轮到我就是逾礼了?”

旁的比不过宋如锦便罢了,这种细微的琐事上竟也不如她自在快活。宋如墨心中很是愤愤不平。

陈姨娘只当宋如墨是为了那个“四表兄”才这般着恼地顶撞她,不由叹了口气,断断续续地咳了几声,劝道:“可我听说……你爹爹给你挑了翰林院的吴学士……等你二姐姐嫁出去了,你也要安心备嫁,哪里能和什么表兄再来往呢?”

宋如墨立马道:“我不要嫁给那个吴学士!”随后声音低下来,“反正爹爹现在已经那样了,他定下的亲事自然是不作数的。”

“胡说!你爹爹费心给你挑了一门好亲,你不牢牢攥在手里就算了,还往外推!”陈姨娘略有些激动,说完这一句便喘了起来,缓了缓才继续道,“那你想嫁给谁?你那个四表哥吗?”

宋如墨垂着头,好半晌才“嗯”了一声,说:“想来外祖母也会帮我的。”

陈姨娘恨铁不成钢:“翰林院的学士可比伯府的庶子出息多了,你怎么不挑好的,反选个差的!”她也知道自己女儿性情古怪,怕她认准了不肯改,便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姐儿就听我的吧……我还会害你不成?”

宋如墨一言不发地静坐了片刻,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姨娘见她这样,喉咙便是一腥,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荷香端来热水和药丸,给她送服下去。陈姨娘总算顺过气来,神色滞了一会儿,忽然嘲讽一笑:“当年老夫人病重,我去跟她抢衍哥儿,把她气进了棺材。现在我病成这样,轮到墨姐儿来气我了……可不是报应来了?”

荷香安慰道:“姨娘别这么说,四姑娘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以后她就明白姨娘是真心为她好了。”

“她自小就心思重,主意也多。”陈姨娘一面说着,一面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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