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
这个时节,蔷薇已经盛放了,枝叶葳蕤,蔓延生长,密密匝匝地铺满了院墙,绯粉的花朵缀在其中,远远望去,有如彩缎。
宋如锦就立在一墙蔷薇下面,拿着剪刀剪着花枝。
虽然热孝已过,穿戴可以随意一些,但她今天也仅仅穿了一件蜜合色的云纹纱裙,头上挽着小螺髻,斜插着一支玉簪,看上去便十分素淡。初夏晴光明朗,一墙蔷薇繁华胜霞,反把宋如锦衬得清雅可人。
贺兰恬撑着一柄油纸伞,同贺兰明联袂走了过来。她问道:“表姐剪这些花儿,是想把它们摆在屋里吗?”
也没等宋如锦回答,她便笑道:“我记得表姐屋里有个东青釉杏圆瓶,不浓不艳,插蔷薇很是适宜。”
“倒不是剪下来摆着的——前段时日,昌平公主送了一块雕木给我,我想编个花环赠她,就当是回礼。先用花枝编一个头环,大概这么大。”宋如锦两手并用地比划着,“再缀几朵蔷薇花,一定好看。”
小姑娘终究是爱这些花朵的。贺兰恬道:“那我帮表姐一起。”她把伞递给贺兰明,“哥哥就帮我们撑伞。”
宋如锦道:“这种事让丫头来做就行了。”
贺兰明已经接过了伞。他默了一会儿,答道:“不妨事。”
于是宋如锦和贺兰恬说说笑笑剪着花枝,贺兰明站在她们身后,撑着伞,替两个姑娘挡住烈烈烫人的日光。
这时有个仆妇匆匆走来,道:“二姑娘,表姑娘,皇后娘娘下了赏赐,大夫人喊你们过去领赏呢。”
侯府的女眷们都接到了赏赐。刘氏和二夫人得的是金玉首饰,小一辈得的则是一些精巧的摆件,就连暂住侯府的元娘和贺兰恬也得了赏。另赏了刘氏十二盏燕窝,嘱她珍重身体。宋如锦也有一份额外的赏赐,是徽州的笔墨砚台。宋如锦心想,慧姐姐大抵是想让她好好读练字吧……
传赏的宫侍见人到齐了,又道:“初十晚上,宫中举宴,不知府上各位夫人姑娘们可想进宫吃席啊?”
五月初十,是宋如慧的生辰。
侯府众人如今出了热孝,偶尔去一些宴席倒也无妨。
刘氏笑道:“自然是要去的。”
她也只有赶上这些宫宴,才能入宫见一面长女。
宋如锦跟着点头。
旁人就没有这种兴致了。宫里的宴席并不好吃,饭菜都是冷的,规矩又多——她们又没有亲女嫡姐在宫里,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
这时曹氏道:“我也想去瞧瞧热闹……”话还没说完,二夫人便捏了捏她的手掌,笑着说:“你还怀着身子呢,好好养胎要紧,别整天想着凑热闹,还当自己是没出阁的姑娘哪!”
玩笑般的语气,带着几分亲切的意味,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待那个宫侍走了,二夫人才沉下脸色,道:“你身上又没有诰命,去宫里吃什么宴!”
曹氏心道:“还不是怪你儿子没能耐,不能给我挣个诰命。”嘴上却说:“我还没去过宫宴,总想见识见识。”她的手不经意地抚上了圆滚滚的肚子。
她如今怀胎将近六个月,肚皮高高的,像一座小山丘。身上穿的夏裳都是新近赶制的,柔软贴身。
二夫人终究顾念着她的身孕,没再多说什么。
元娘和二夫人不对付,连带着不喜欢二房,现在对曹氏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她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转了转手上的翡翠镯子,也不指名道姓,只淡淡地嘲讽道:“到底是商贾人家养出来的。”
一家子人都看着,曹氏的脸有些挂不住。
二夫人觉得,儿媳妇哪里不好,自己教训可以,旁人却是说不得的,她挑了挑眉梢,“瑢娘怀着身子,正是要当心的时候,宫宴上那么多人,若磕碰到了哪儿,生下来的孩子和明哥儿一样……”
“你给我闭嘴!”元娘瞪了二夫人一眼。她最恨旁人拿明哥儿的痴症说事儿。更何况此刻贺兰明也在——哪有当着孩子的面这般贬损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贺兰明。
贺兰明似乎没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他立在众人后面,偏着头望着一个方向。
元娘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宋如锦站在那里,正拿着一枝蔷薇。蔷薇还没有盛放,只绽开了一点点花苞,就像她这个年纪娇妍芬芳的少女。她抬着手指,一片片地点着蔷薇,似乎在数统共有多少片花瓣。
日光散落,映得她把玩花枝的手指白皙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