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宋如锦睡得正熟,忽然听见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她翻了个身,不耐烦地踢了踢薄薄的夏被,无意识地嘀咕了两句:“吵什么呀……大晚上的扰人清梦。”
采苹就在外头支了张矮塌卧着,也正半梦半醒,听见声音就下榻走了进来,隔着床帐道:“姑娘先等等,我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宋如锦昏昏沉沉地“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采苹回来了,道:“姑娘,是那个青娘,夜里突然发起高热来,征大奶奶连夜替她请了大夫。”
“怎么忽然就病了……”宋如锦嘟囔道。
“人食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采苹道,“姑娘安心睡吧。”
宋如锦听见采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吱呀”一声带上了门,四下静谧得落针可闻。她反倒睡不着了。
系统陪她聊了起来,“想知道青娘为什么忽然病了吗?”
“想!”
“因为她想留在侯府啊。宿主你想想,你大嫂嫂给了她银子,留她住了一晚,八成明天早上就要劝她启程还家,青娘想留下来,只能大病一场了。你大嫂嫂掐尖要强,从不落人口舌,当然会让青娘留在府里,把病养好了再走。”
宋如锦颇为吃惊,再想到刘氏将青娘同越氏相匹,顿时心头一紧,“我要告诉大嫂嫂,仔细提防这个青娘。”
她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了系统,“宿主,你大嫂嫂可比你聪明多了,她心里有数。”
因夜里出了这遭事,宋如锦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又被叫起来,梳头穿衣,拾掇好了去上宗学。虽然卯时还未到,但时值夏日,天边已泄出了一道熹微的晨光。宋如锦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由着采苹拖着她出府坐上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她头一歪,继续睡得昏昏沉沉。到了翰宸殿,先生的讲也听得云里雾里。
好不容易捱到下学,宋如锦心里挂念着宋如慧,所以还绕去了凤仪宫。宋如慧的月份大了,一直懒懒地靠着矮塌不爱动弹。见宋如锦一路打着哈欠进来了,不由笑问:“怎么困成了这样?”
宋如锦一本正经地说:“先生长谈阔论,助我白日成眠。”
“就你淘气。一定是昨天晚上贪玩睡得迟,连带着今天一整天精神不好。”宋如慧就敲了敲她的脑袋,瞧见她眼睛下面的青黑,终究还是心疼,“你先去睡一会儿,睡醒了再来陪我说话。”
宋如锦便去偏殿歇下了,宫女帮她点了安神的檀香,困意袭来,足足睡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将醒转。
恰好凤仪宫新到了一批山竹,宋如慧招呼她过去吃。宋如锦拿着长柄勺子,把山竹肉挖了出来,放进一旁的青花纹小瓷碟中,“给娘娘先用。”
日光灼人。宋如慧穿着夏裳,头发挽成了坠马髻,只斜斜地插了一支玉簪,手上摇着一柄九秋同庆图样的团扇,十分清淡家常的模样。
“山竹性寒,我就不吃了。”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团扇下面坠着的缀玉绦穗,“妹妹喜欢就多吃点。”
宋如锦便拿帕子包了几个山竹,道:“那我带些回去给娘尝尝。”
宋如慧唤人过来,“这扇坠上的络子旧了,拿织线来,我重新编一个。”
宋如锦擦了擦手,“娘娘还在孕中,就不要做这些烦神的了,想编什么样的络子,我来帮你编。”
宋如慧也不推辞,仔细斟酌了一番,便道,“就用捻金线配这根黑色的,编一个柳叶结。”
宋如锦应了一声。宋如慧看着她,终究没把梁安那件事告诉她——反正此事已经作罢,和她说了,反倒徒添烦恼。
“下个月初是娘的生辰,正好国丧也过了,要好好办一场。不过我十有八|九去不成。”宋如慧眸光微怅,“妹妹记得代我向娘祝寿。”
宋如锦拿着小剪子剪去多余的线头,“娘娘尽管放心。”顿了顿,坐到了宋如慧的旁边,一双杏眼笑眯眯地看着她,“娘娘只要过得好,娘开心我也开心。”
宋如慧神色一滞,忽然忆起那日在勤政殿,太后走了之后,皇上起身离案,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轻声道:“你倒为你妹妹考虑得周详。”
那一刻,他眼中的暗潮像月夜下奔涌的江河。她忽然生了惧意,当真唯恐这位生死予夺的帝王反悔,仓皇无措地答道:“妹妹心性淳朴,不适合嫁与皇族。”
“那你适合吗?”梁宣沉沉问她,“你又把皇宫当成了什么龙潭虎穴?”
饶宋如慧冰雪聪明,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应答,自问怎么答都是错。她垂首盯着明黄色的团龙袍角,抿了抿唇,干脆把过错全推了出去,“陛下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