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宋如锦去给老夫人请安,现母亲和姐姐的眼眶都红红的。她悄悄地捏了捏宋如慧的手,小声道:“大姐姐,我都知道了。”
宋如慧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对上她写满关心的眸子,心中微暖,反握着她的手,紧紧扣住。
老夫人问:“两个教的先生何时过府?”
刘氏心不在焉:“再过两日。”
“母亲聘了教先生?”宋如墨扫了眼在场的平辈们,心里琢磨了一下,很快猜到那两个教先生中定然一个教宋衡,一个教宋如锦,说不定还会捎带宋如云。
总之没她的份儿!
宋如墨菱唇一抿,眼珠子转悠了半圈,便娉娉婷婷走到刘氏跟前,笑靥如花道:“多谢母亲。女儿一定好好向先生讨教。”
刘氏自遭受了昨晚的变故,已经没什么心思搭理这个庶女了。听她这样说,便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宋如墨觉得自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劲儿。枉她特意在老夫人面前提出来!
刘氏聘来的女先生是个颇有才名的孀妇,姓孙,字知音。如今已过五九之年,髻仍旧梳得一丝不乱,面上亦常常不苟言笑,因而看起来很是古板严厉。
因是孀居之人,刘氏特意腾了一处清静院子供其起居。孙知音见到院外凤尾森森,张口便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刘氏见她才飞扬,心下便敬仰了许多,恳切道:“我在闺中没读多少,大字也不识几个,少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年岁长了,反知道读明理的要紧了。锦姐儿虽看着乖顺,本性却是个爱顽的,偏又生得愚钝,还望先生多多看顾。”
孙知音轻轻颔,“夫人请放心。我既拿了府上的束脩,便一定会细细教授几位女公子。”
接下来的几天,宋如锦过得暗无天日。
她并非不识字。长姊如母,宋如慧也曾将《千字》、《百家姓》一字一句念给她听,也曾一笔一画教她写字。奈何这位女先生一见宋如锦的字便皱起了眉头,说她写得“浮于纸面,圆润有余,筋骨不足”,命她每日习字时在手腕上悬一只半斤重的秤砣。几天下来,宋如锦便手腕酸痛,抬都抬不起来。
宋如墨的境况反倒比她好些。陈姨娘毕竟出身诗礼传家的昌宁伯府,写得一手端正清丽的簪花小楷,往日也没少教女儿吟诗弄月,是以宋如墨才情斐然,颇得孙先生的赞赏。
宋如墨心里也越卯足了劲儿,要在孙知音面前出风头,把宋如锦比下去。宋如锦每日练一个时辰的字,读两个时辰的,她便练两个时辰的字,读四个时辰的。
晚上夜深了,宋如墨还要点着蜡烛,翻几页琴谱。
陈姨娘哪里舍得她这么辛苦?一直劝她,“留着明日再看吧,仔细熬坏了眼睛。”
起先宋如墨还听得进劝,后来听多了就开始嫌了:“姨娘别多事了。我读得好,您脸上不也有光?”
陈姨娘便道:“我不要这等脸面,我只想你好好儿的,身子康健,没病没灾的。”
宋如墨着实嫌她聒噪,又记恨着除夕那晚的事,心下浮躁起来,重重地把往桌上一拍,没好气地说:“也是,姨娘又不是头一次不要脸面。赶明儿再到母亲跟前凑趣,母亲可有的训斥呢。”
陈姨娘万没有想到自己亲生的女儿会这么贬损她,气得脸色青,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宋如墨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荷香连忙上前扶住她,“姨娘,姨娘……四姑娘,姨娘怀着身子呢,您怎么也不该这么说她呀!”
宋如墨心中涌上一阵儿悔意,歉疚又紧张地望着陈氏,“姨娘,你怎么样了?”
陈姨娘按住荷香的手,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快,快去叫产婆。”
第二天早上,宋如锦正半梦半醒,耳边便远远地听见一片嘈杂的响声,她翻了个身,倦倦地问了一句,“外头在吵什么呢?”
暗香打着哈欠进来,嘟囔道:“陈姨娘早产,闹了一宿了。亏得姑娘睡得沉,要不铁定被他们闹醒。”
“陈姨娘早产……”宋如锦无意识地重复道,意识渐渐回笼,一个激灵坐起来,“姨娘早产了?”
“是啊,才七个月呢,这会儿还没生下来,也不知道是爷还是姑娘。”
宋如锦抱着被子自言自语,“出了这么大事儿,今儿还要上闺学吗?”
“姑娘净想这些有的没的。”暗香笑着戏谑,“不管要不要上闺学,练字是一定要练的。”
宋如锦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垂着长睫叹了口气,竟又躺回被子里了。
“姑娘醒了还不起床,待会儿疏影来了,又要说我没照顾好姑娘。”
宋如锦从锦被里伸出一只小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由她说去,我给你撑腰。”
过了一会儿,疏影来了,见宋如锦头还闷在被子里,不由奇道:“外头吵成那样,姑娘倒也能睡着?”
“姑娘早醒了,想着今儿还要练字,就不肯起来。”暗香倒没瞒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疏影果然埋怨了两句,“让你来服侍姑娘,你不好好劝劝她就罢了,还跟着她一道躲懒。”
暗香闻言也不羞愧,反而哈哈大笑道:“我刚还和姑娘说呢,你来了定要说我的不是,果真一点儿都没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