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来了之后,刘氏沉默了半晌,不知从何问起。许久才旁敲侧击道:“疏影,那日锦姐儿从华芳林回来,可曾同你说了什么?”
疏影努力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情形,照实答道:“姑娘说华芳林很好玩,还道义安侯夫人赠了一枚玉佩。”
她向一旁的张氏行礼致意。
“还有呢?锦姐儿可曾提及什么……手炉?”
“夫人问得正巧。那日我帮姑娘清点东西,刚好现少了个手炉,便问姑娘。姑娘说雪天路寒,把那手炉赠给路边的乞儿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氏靠坐在铺着厚毯的椅子上,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锦姐儿来回路上都跟着自己,哪里瞧见了什么乞儿?那手炉铁定是赠给靖西王的世子了!
这下两边说辞对上了,她倒没有先前那么慌张了。
“锦姐儿还小呢……”半晌,她悠悠地道了这么一句。
张氏一直觑着她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才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再说锦姐儿也不记得世子这号人物,还当他是路边的乞儿,我下次遇见王妃倒要说道说道,甭以为她的世子是个人见人爱的香饽饽。”
刘氏漫不经心地应了两声,忽又想起一事来,“我让你替慧姐儿打听的事儿,可有结果了?”
“有倒是有,就不知你满不满意。”张氏细细道来,“是今年新科三鼎甲之一,姓吴,单名一个莱字。人品才学样貌件件都好,后院也干净,如今也算炙手可热的红人呢。就是家里穷了些,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到他父亲那一辈才考中了举人,当了个小官。”
“家里穷不要紧,咱们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其实刘氏心底并不希望宋如慧嫁进大富大贵之家。富贵人家规矩多,妻妾多,子嗣也多,她担心宋如慧疲于应付。倒不如挑一个吴莱这样的朝廷新贵,将来带上大笔嫁妆出嫁,何愁在婆家立不住脚?
“他家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张氏又道。
刘氏的眉头拧了起来,心里已经不大满意了。但也没有推拒得很彻底,只道:“再看看吧。”
南轩阁是一间小小的房,位于靖西王府的西北部。三面环水,夏凉冬更凉。
此地一直被华平县主据为己有,但今天却来了一个不之客——靖西王世子徐牧之。
华平县主倚着墙,抱着臂,眉宇间神色不耐,“你到底要找什么?我让秋蘅帮你找。”
翻箱倒柜的徐牧之直起身,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棋谱。”
“嗬,我没听错吧?”华平县主绕着徐牧之走了一圈,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事,“咱们武将之家下什么棋,玩物丧志——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徐牧之面上渐渐浮现出被点破的羞恼之色。他甩了甩袖子,振振有词:“《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大丈夫行走于世,自然不能墨守成规。”
“谁要听你的诡辩!”华平县主从桌案上抽出一叠棋谱扔给徐牧之,“赶紧的,拿了走。”
徐牧之抬手接下飞来的棋谱,轻轻地哼了一声。
一出门,便见门口立着靖西王妃。王妃眼光扫过他手上的棋谱,露出和华平县主如出一辙的讶异,“你怎么突然看起棋谱了?”
没等徐牧之回答,靖西王妃就笑了起来:“你不说母妃也知道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忠勤侯府的锦娘子?人家一手好棋艺定是自小练出来的,你现在再学可就晚了!”
徐牧之微微垂着头,吞吞吐吐道:“母亲胡说什么,弈棋之道乃君子乐事,与他人何干……”
靖西王妃欣赏着儿子窘迫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说:“母妃可帮你仔细打听过了。那位锦娘子以为你是路边的乞儿,才把手炉给你的。”
徐牧之猛地抬头。
靖西王妃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进了南轩阁。
徐牧之一路跑回了展翊堂,又是羞愤又是气恼,一脚踹翻了几案,恨恨地喊了好几声:“路边的乞儿,路边的乞儿……”几案上头的茶杯砚台笔墨纸张散了一地。
丫头们听见声音,连忙进来收拾。秋蘅一边扶正几案,一边叹气:“我的小祖宗,谁又招惹您了?”
徐牧之忽地想起第一次遇见宋如锦的情形——他的衣袍鞋袜都沾着雪,兴许还有污泥。脸被风雪刮得通红,身旁也没有带仆从。
似乎……真的有些落魄?
徐牧之抱着一沓棋谱,魂不守舍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