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中气氛一会儿急一会儿缓的,饶是袭人平日里心理素质再是过人,到底是年轻女孩儿,如今也被这敲敲打打磨平了性子,又加之有贾宝玉那个胡萝卜在前头吊着,于是开始借坡下驴。
“太太说的哪里的话,您是咱们二爷的嫡亲母亲,圣人常言百善孝为先,您对二爷,或是二爷对您的关怀,奴婢们自当竭力传达。”
王夫人点点头道:“我便知道你是明事理的好女孩儿。你且放心,那等脏的臭的烂事,别说你,就是我,也决计是不肯拿到宝玉面前来分说的。
如今府里事多,我也是分身乏术,眼瞧着凤丫头忙得脱不开身,我这才想个法子给她分担分担,往后这绛芸轩中的事务,你们若是拿不准,尽管来寻我就是。
一切目的,无非是让宝玉不要为这些琐碎烦心,也好让他安心读。
你可明白?”
眼见自己一双细手握在王夫人手中,感受着那湿暖的热意,仿佛一条小蛇在心头盘桓,但见着对方期盼的神色,想着不过是母子间的消息互通,袭人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奴婢明白。”
她不明白也得明白,王夫人不知道暗地里打量了多久,一进来就拿檀云做靶子,又拉李嬷嬷做见证,对自己一番连消带打,分明就是直冲自己而来。
此事虽有不少暗地里的不好,但唯独有一桩好打动了袭人。
这院中,绮霰周全,晴雯美貌,麝月机灵,今日檀云虽出去了,可外头更有无数小丫头削尖了脑袋往前挤。
如今又有王夫人肯助她一臂之力,不怕旁的再怎样翻腾,往后宝二爷房中的大小事务,大半可由她说了算了!
正屋中的茶水送了两回,王夫人才带着檀云出了绛芸轩。
前头刚出门,后头小丫头们吵吵嚷嚷的就聚在了一处,七嘴八舌的做出点评:
“檀云姐姐怎么被押着出去的?”
“快看,袭人出来了!她头上的金钗怎么掉了?”
“乱说,袭人平日里最宝贝她那只金钗了,怎么可能掉?在手里握着呢!”
……
云珠抬头看着窃窃私语的碧痕等人,心中不住地感慨,看着身旁劈线的晴雯,暗道幸亏没有出去,不然哪里听得见这么一场大戏?
虽然晴雯只听了半截。
却不妨碍两人心里都有个共识,这院中,已经有人被外人收编了,虽是亲母子,却也是无形中多了个眼线。
想着一句‘借调’就被抽走的檀云,云珠心中一阵惊惧,这王夫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端看这府中,明眼上老太太是说一不二的权威,可实际上管家大权却在这深藏不露的王夫人手里,权柄在握,却又推着王熙凤这个打手在外头四处树敌,如今又不声不响的就将手伸进了绛芸轩……
安生日子还能过多久?
晴雯心大,没消停几日就忘了袭人如今已经是有靠山的人,又开始为些小事在院中呛起来。
这日正送走去塾的贾宝玉,袭人打理完院中事物,就带着一众小丫头在院中里外查看,在走到云珠的茶水房时,一拍脑袋,惊讶的啊了一声。
“先头儿绮大姐姐就说,云珠年纪小,想回家看看去?瞧我,这几日都忙忘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给你一日假期,你且回去看看老子娘如何?”
“哦,我倒是忘了,云珠妹妹是外头买进来的,不过不打紧,老太太如今已将你的身契发到绛芸轩来了,不如待我去取来瞧瞧?”
云珠滚着茶水的手顿了顿,好整以暇的将炉子的火拨了拨,再听到袭人这番话时,心头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什么仇什么怨,值当一个体面的大丫鬟,专门来寻她这个三等女使的晦气!
“劳袭人姐姐挂心,不过是小孩儿的无心之言,绮大姐姐爱护我们,竟连这点小事也记得。只是我年纪尚小,又是新采买进府的小丫头,没得独自出外头奔走的道理。”
不管袭人说什么,只要扯上自己,先反对了再说。
这是她旁观这么久得出来的结论,袭人是个坏心眼儿的丫头,损人利己的事儿没少干,肚子里弯弯绕绕又颇多,指不定就在哪里开始草灰蛇线的埋伏祸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