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的大理寺内,姜鸣谦正在给他的上司大理寺卿沈茂时汇报此次临安之行。因徐敏研之死,他只带回了物证,缺少口供。
听完始末,沈茂时安慰他道:“口供的事我已解决,人证之事鸣谦你不必自责,实在是他们太过手眼通天!”说着又一拍案桌,“就在两日前,刑部向我大理寺施压,带走了曾平。”
刑部是谁的地盘,姜鸣谦心下了然,问:“沈公,这可如何是好?”
“鸣谦,你既然回来了,我们就去圣上那辩上一辩!老夫不信了,还干不了那个东西!”沈茂时的怒意顶得胡子都动了动。
姜鸣谦心想:这沈茂时年纪大了怎么还这么急躁!圣心难测,谁能知道天平偏向哪方?
曾平有这胆子是因为至元十年江南乡试的主考官是刑部尚柏,而曾平正是柏的妻兄。
不过沈茂时最后还是拉姜鸣谦去见皇帝。没办法,上司为大。
乾清宫内,大魏的最高掌权人就坐在那云龙纹刻宝座上。身旁立着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赵不逾,正跟陛下说完他们的来意。
“臣大理寺卿沈茂时参见陛下!”
“臣大理寺丞姜鸣谦参见陛下!”
魏帝萧衡看着远处匍匐的臣子,觉得这权力的滋味真是诱人。
遥想当年,他是父皇的老来子,一场巫蛊之祸中,他那太子长兄谋反失败,皇后也畏罪自尽。
太子长兄死后,他那次兄上父皇,自愿进京保卫,希望能立为太子,父皇大怒,立杀次兄派来的使者,并削其封地。而那三兄是个奢侈游乐不成器的,四兄看破红尘出家了,最后这好事就落在了他老五头上。
吸取前朝教训,萧衡只得了一子三女。如今儿子萧元吉已加冠,是该为他寻觅太子师了。
姜鸣谦此人是三年前他钦点的状元郎,此子天纵英才,就是太年轻了。入翰林院那年,他才十六,如今不过十九。若让一个正六品大理寺丞一下子提拔为正二品太子少师,恐朝野非议。还是再等几年,观望观望。
“二位爱卿请起!”说完 ,萧衡眼神犀利地看向沈茂时,问:“沈卿,那案子究竟真相如何?”
作为一个皇帝,萧衡其实不太相信人心。宫闱之中,人心善变。他只看证据,毕竟死物不会骗人。
姜鸣谦把带来的物证呈上。有当年移花接木,偷梁换柱的卷子,有徐敏研的死因,还有至元十年江南乡试相关人等的口供。
原来刑部尚柏纳了一青楼女子为妾,对她宠爱无比。那女子有个哥哥,本没个正经营生,因其妹攀上了刑部尚,自己也得意了,经常出入其门下,以尚之妻舅自居。
曾平在别人的追捧下又有些自卑,毕竟是个白丁,怕达官贵族看不起他,于是想科考,挣个功名扬眉吐气。
机缘巧合得知那年江南乡试的主考官是柏,有妹夫的照看,举人就是他囊中之物。于是他出钱买了个监生【1】的资格,以曾平之名报名乡试,同时嘱咐其妹说服柏。
后面的事儿大家都明白了。只是被落榜的徐敏研并不服气,后来在刊印的中见到自己的章才明白,权势弄人!他向御史上诉,也被驳回!这才懂得,何为官官相护!
只是天意弄人,曾平这个“假”举人败露,那么背后之人也不会让徐敏研这个真秀才活。
看完这些证据,了解了真相的萧衡是一肚子怒气。他兢兢业业,底下这些人却在败坏他的江山!
“来人,把曾平给我带上来!”萧衡吩咐道。
沈茂时适时补充道:“陛下,曾平已不在我大理寺,现由刑部羁押。”
一把火还不够,沈茂时又添了把。
萧衡大怒,绣着暗金色龙纹的衣袖重重一挥道:“呵,他对那小舅子倒是好得很呐!叫柏给朕滚过来!”
须臾过后,刑部来人报:“陛下,曾平昨夜已在刑部自尽。”
萧衡一听,“好,好得很呐!叫柏不用滚来了,直接交由你们大理寺审理!”
“臣遵旨!”沈茂时领旨,心里在想柏你也有今天。
——
暮霭沉沉,处理完大理寺积压的一些事宜后,姜鸣谦就去了灵春坊找谢永贞。踏进那两进的小四合院时,天色已暗。院中石灯亮着,给那寂寥的早春添了一分暖意。
正房里,谢永贞正在吃冬藏刚从街上买回来的顺天小吃。姜鸣谦看那八仙桌上摆着的骡打滚、艾窝窝、豌豆黄、酸奶麻花,甚至还有豆汁儿。
“你晚膳就吃这些?”姜鸣谦忍不住问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永贞抬头看过去,见那姜鸣谦站在那窗台边上,像一幅画。
月光洒在院子里,也辉映着院中人。还是那身青色的官服,补子上的鹭鸶似也变得灵动了许多。纻丝绫罗纱的料子,衬得人修长清俊,仪态端方。乌纱帽,佩药玉【2】,练鹊花锦的绶带下结青丝网,倒有一丝精致。
“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别怪冬藏啊!”毕竟这是她让冬藏去买的,要是冬藏因此惹了姜鸣谦不快,谢永贞过意不去。
姜鸣谦看着那粉绿衣裙的女子,“你师父把你托付给我,我自是要照顾好你。这些小吃,偶尔食之无妨,但切不可当正餐。”
而后他又吩咐道:“冬藏,明日你安排府中的厨娘和丫鬟各一,照顾谢娘子的起居。”
冬藏应声,“是”。
姜鸣谦还站在那儿,“谢娘子,我带你出去吃鸭子吧,城中有一家烤鸭店格外好。”
谢永贞想了一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姜鸣谦眼角漾起一丝笑意,“姜某的为人,就这样令谢娘子如此多虑吗?”
谢永贞杏眸微眯,“非也。姜大人您这送院子又是请吃饭的,小女子惶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