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虚掩着带上,铁台边只剩下步重华和吴雩两人,新风系统在安静的解剖室里发出轻微嗡嗡声响。
步重华掀开白布一角,正仔细观察尸体脖颈上的痕迹,只见吴雩在旁边摸了根烟,没点就直接咬在嘴里:廖哥那边有发现吗?
步重华轻呼了口气,摇摇头。
没有任何进展?
两人都没再出声,良久步重华才直起身,沙哑道:半个月了!
五零二那个血腥的深夜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市局全力以赴,案情胶着不前,社会压力越来越大,新闻热搜满城风雨
然而他们却只能面对被害人含冤而死的尸体,两手空空,一筹莫展,拿羁押室里的李洪曦毫无办法。
你以前卧底的时候,有过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吗?
吴雩唔了声。
步重华抬眼看着他:怎么解决的?
吴雩鼻端嗅着那根烟,含混不清道:就走运吧。
走运。
步重华瞳孔微紧,耳边突然响起他之前的话:他那边下令抓人,我这边立刻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当时情况极度危险不过我也没想到那次竟然非常幸运,最终没有暴露身份
这个人似乎能把所有的险死还生、所有的化险为夷都归功于两个字,走运。
他艰辛忍耐,遍体鳞伤,却还天真地坚信有一位幸运神,能在冥冥之中护佑着他。
你看我干什么?吴雩把那根横夹在鼻唇之间的烟拿下来,不自在地向后微微一仰头。
步重华舌根夹杂着酸涩、怜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却在那瞬间被他自己强行压了下去,猝然别开视线:我刚在想昨晚审讯李洪曦的时候,你是怎么看出他撒谎了的?
哦,那个。吴雩低头把玩那根烟,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没看出来,就觉得李洪曦说话的声音、表情、眼神都不对,应该是在表演。可能因为我以前不得不时刻琢磨人,久而久之就形成习惯了至于那个卫生巾的细节是真没想到,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那份天资的。
吴雩比了个大拇指,步重华看着他,眼底浮现出微许揶揄的笑意,向解剖床点了点:那你再琢磨琢磨这个凶手?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会破案
没事,说说看?
吴雩推拒不过,迟疑片刻才慢慢道: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感觉
他顿了顿,伸一根食指在步重华鼻端前横着比划了下:为什么当他发现郜灵还有气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拿石块继续砸她的头,而是面对面地捂嘴扼颈?
步重华一怔:因为当时凶手已经把行凶的那块石头扔在了地上
我知道,但对冲伤证明郜灵当时正面贴地,他干嘛要先把她翻过来?
他们两人彼此对视,吴雩自嘲地揉了揉鼻子:我破案经验不足,杀人经验倒还挺丰富的,就感觉他杀人的动作好像不是很方便。
吴雩的眼睛黑白清亮,而步重华眼底却浮现着明显的血丝,喃喃道:因为郜灵当时郜灵
她气性大,她气性太大!
看见人家高中开学就跟我闹!闹着要去念!
我说你去打工也知道把钱寄回来养弟弟,她就闹着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李洪曦左手大拇指处那块细小的结痂,感光片里郜灵鼻端不引人注意的潜血,酒精瓶中那两颗浅棕色的玫瑰齿
所有异样的细节从千丝万缕线索中露出端倪,在步重华大脑中闪电般连成一线。
这个气性太大的小姑娘并没有任人鱼肉,她没有仅仅躺在那,徒劳等待凶手再落下致命的一击骨子里的刚烈和倔强让她在最后一刻进行了微弱却殊死的反抗,当凶手伸出食指来试探她鼻息时,她突然咬住了对方的手!
正因为这反抗,凶手才会在极度惊慌失措的情况下,一把推开她并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指甲缝里没有凶手dna,只有齿缝间的血,因为跟她自己的舌黏膜出血相融合,所以才会被法医漏检!步重华失声喝道:让人把法医叫回来,快!李洪曦大拇指上有伤疤,只要从郜灵口腔里验出他的dna,那孙子就彻彻底底被我们钉死了!
羁押室灯光骤亮,垂手坐在床边的李洪曦受惊般一抬头,只见蔡麟亲自带人推门而入,举着手机贴在耳边:是,是我知道,我们已经到羁押室了,随时等待对比结果
怎么?李洪曦青黑的眼圈在惨白灯光下格外明显,但口气却是挑衅的:正式批捕下来了?
几名刑警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没有人回答。
李洪曦笑起来,在手铐哗啦声中抬手揉揉眼睛,左手大拇指上那快要愈合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短短一天羁押就让他变化颇大,嘴唇干裂出血,血又结成了黑红的痂,憔悴得骤然老了几岁;但这个笑容却不加掩饰,有种明晃晃的嘲讽和嚣张:
放弃吧,你们没有任何可能抓住我。
第2章
放弃吧, 他就带着那样的笑容说, 你们抓不住我的。
蔡麟没理他, 少顷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在狭小空间内格外清楚,他一把接起来:怎么样王主任?!
所有人呼吸都停了一瞬, 空气骤然加压,四下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被害人前牙缝隙中提取出的微量dna样本,与嫌疑人的dna样本对比结果出来了。手机中王主任的声音顿了顿, 才凝重道:测序结果显示两者不能匹配。
杀死郜灵的凶手不是李洪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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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主任挂了手机, 抬起头,与坐在长椅上的步重华对视。